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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黑妹,一个回乡知青的难忘经历 发布日期:2023/2/3 来源:國際日報 打印

随着岁月的留逝,记忆会变的苍老,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真实感情不论经过多少风雨沧桑,它永远是年轻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五十六年前,我在雁北的大山里小村庄所经历的一段难忘的日子…

 


黑妹在田地里帮我们姐弟干活

秋临津门,小区的花坛里的菊花开的一片灿烂,触景生情,我想起了老家的深秋,大山里盛开的菊花,白黄红紫蓝,花团锦簇,它虽没有城市花园里的牡丹花那样富贵,也没有城市花房里的杜鹃花那样娇艳,但大山里的菊花在风雨中绽放的遍野灿烂,让我喜爱,使我更难忘的大山里一个叫张菊花的小姑娘——黑妹。

文革那年,正是山村里庄稼的收获季节,父亲蒙冤坐牢,我们全家被红卫兵强行遣返回原籍。我和三姐及小弟陪着患病的母亲乘坐着本家五十九哥赶来的一辆马车,翻山越岭,我瞅到满山遍野盛开的菊花,对于辍学回乡的我却没有赏景的心情。当马车行驶到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的村口。这时候,一帮土头灰脸的戴红袖章本村红卫兵围住了我们的马车,几个如狼似虎的红卫兵已上了马车搜查我们带的的提包和铺盖卷,把衣服翻的乱七八糟,也没有搜查出一件“四旧”的东西。没有一点收获,这帮凶神恶煞红卫兵很狼狈撤走了,还有十几个村民在旁边看热闹。人群里有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愤愤不平地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刚从城市回老家,就这样对待,有些太没人情味了。”这个十二三岁大眼睛的姑娘就是张菊花。还有一位白胡子老者说:“人家也没有挖你们家的祖坟,你们这样欺负人家。”此时,母亲眼里含着泪,我们姐弟三人也都两眼泪汪汪。我们想到日后在小山村日子会更苦。

转天大早,天色刚蒙蒙亮,我与三姐跟生产队里的男女社员去下地收山药蛋。(土豆)刚开头,生产队的山药蛋田地都分散在很多陡峭的山窝窝及条条沟沟的弯弯里。为此,生产队分成几个小队,将十多个社员组成一个收山药蛋的小分队。我和三姐随其中的一个小分队,挎着笨重的柳条编的大筐子,攀山梁爬高坡拾山药蛋,汗水湿透了衣衫。几天后,生产队召开评工分会上,却给我和三姐各评三分工(十分为一个工)其他半大小子和闺女及中年妇女都评为八分工,连最小十一岁的娃娃都挣五分工。(半个工)我和三姐每天累死累活地干活,却挣三分工,这就是对我们姐弟俩明显公开的政治歧视和迫害。按政策,我们姐弟都是回乡知青,但是因父亲的问题,我们作为子女受到诛连,无助无奈的我们只能忍声吞气,忍辱负重,陷入到人生的最低谷,

在我印象中,那年秋收山药蛋的最后一天,生产队的全体社员在东沟河滩四十亩山药蛋田地进行秋收大会战,那场面很红火。一个男壮劳力抡着老撅头刨着三垄长一尺高的棵棵茎蔓茎蔓土层下链结着颗颗山药蛋,后面有四个半大小子或半大闺女及小媳妇提着笨重的柳条编的筐子负责捡山药蛋,其四人捡山药蛋编为一个小组。可生产队长将我和三姐及一个七十岁长白胡子老地主,共三人编为一个捡山药蛋的小组。我和三姐挣三分工(算少半劳力)那个年迈的老地主也挣三分工。这样我们三个少半劳力却干四个人的活。并将我们姐弟与老地主编为一组,很明显将我们姐弟列为四类分子被改造的对象。在当时阶级斗争特殊年代,记录下了最残酷的历史一页! 

我与三姐累死累活地拼命地干,再加上那位老地主手脚慢,我们这一组的进度依旧很慢,山药蛋撒满田地,我们三个捡山药蛋的人与前面刨山药蛋的壮汉距离的越来越远。可是别的小组进度很快,捡山药蛋的半大小人和闺女与刨山药蛋的壮汉距离很近,这些半大小子和闺女也在嘲笑着我们姐弟。这时候,生产队长朝着我和三姐发起火,他怒吼道:“你们这一组人干活磨磨蹭蹭,今天捡不完山药蛋就别想回家。”此时,一阵清脆的声音飘了过来:“今天我就抱打不平,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生产队在欺负人,三个挣三分工的人干四个人的活,你们还有良心吗?我今天就到这个组干活。”说话的人正是那位十二三岁的小女娃,我想起了昨天在村口遇见的那位叫张菊花的姑娘。她一双大眼睛,一身粗布衣,模样算不上漂亮,但让人感觉到有一种朴实的美。(真像大山里一朵野菊花)因为她长的黑,村里的人都叫她黑妹。

黑妹的抱打不平的话,生产队长不敢发火,因黑妹爹是村里贫协主任,他们又是沾亲带故。他只说了一句话:“黑妹,我管不了你,可是你要站稳自己的阶级立场。(生产队长虽是大老粗,但是满脑子的阶级斗争,他整人最狠!)黑妹的抱打不平,热情主动地帮助处在逆境中我们姐弟,令我们姐弟的心里感觉到一片温暖。莫说黑妹是一个小姑娘,她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手脚利索。不一会儿,我们这一组的捡山药蛋的进度已赶上了别的小组。我们姐弟打心眼里感激那个大眼睛的黑妹。

到了中午,生产队的社员在田地里架上大铁锅,大铁锅里闷煮着山药蛋。这是我回乡吃得头一次野餐。我和三姐没有菜,干啃着山药蛋。这时候,黑妹将从家里带的腌制的一大颗酸白菜分给我和三姐一半,啃着山药蛋,再吃着酸白菜,饥饿的我感觉到我今天很香甜地吃了一顿饱饭。回到老家的一段日子,家里粮不够吃,每天家里熬谷米糠糊糊,撒一泡尿肚子就空了,肚子里没有油水,每天饿着肚子去田地里干活。当时我最大奢望,就是填饱肚皮。

有了贫农女儿黑妹敢为我们抱打不平,生产队几个半大小子和闺女也不敢公开地欺负我和三姐,但是也有个别的半大小子怀恨在心,找机会跟我们姐弟过不去。当时,我心里很纳闷,为啥这位山村贫农的女儿来帮助落难的我们?经过接触,我才知道黑妹因家贫,没上过一天学,从十岁就下地挣半个工分。(六七十年代,大山里的闺女几乎都是文盲) 

在这段秋收的日子,泼辣朴实的黑妹一直田地帮助我们姐弟干活。她穿的一身破旧的粗布衣,但她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

 

黑妹教我骑毛驴

生产队的社员收完地里的庄稼,我又随半大小子和闺女给生产队放毛驴和割草。三姐被生产队长分配到菜地推水车,(推水车是力气活)在菜地干活的几乎都是村干部的媳妇。

那天大早,我这个十四岁的在城市读中学娃娃,头一次和村里生产队的半大小子和闺女一起开始了放毛驴割草的生活。寂静的大山里是农村孩子的天下,他们骑着毛驴奔跑着,喧闹着…….我望着这一群快乐农家小骑手,心里羡慕极了。当我也靠近一头长的满身灰色的毛驴时,我刚抓住缰绳时,这头灰毛驴抬起后蹄又奔又跳,我胆怯了,我胀红着脸悄悄地跟着灰毛驴后步行。这时候,已骑着一头高大的枣红色的骡子的黑妹来到我的面前,只听见她喊了一声:“得!”那条枣红色骡子停住,她很利索地从骡子背上跳了下来。她为我牵住了灰毛驴,她朝着那头灰毛驴大吼了一声:“得!你怎么也欺负城里的读书的娃娃?”真怪了,刚才还跑跳如雷的灰毛驴一下子变得老实了,黑妹牵住毛驴的缰绳,我憋了满头大汗才爬上了这头灰毛驴背上。路上,黑妹安慰着我说:“在农村日子长了,你的胆子就大了,你就会摆弄牲口了。”接着她又传授骑牲口的经验:“骑牲口上坡时,身子往前趴,下坡时,身子往后仰,关键是抓紧缰绳。让牲口挺住,使劲勒紧缰绳,同时喊叫“得”!奔跑时,陡缰绳喊叫“驾”!要想真正学会驾驶牲口,平时要懂得疼爱牲口,放牲口时要让它们吃饱,饮饱水,要和牲口有感情,千万不要随便抽打牲口,牲口不会说话,可它们会记仇。”黑妹叨叨了一路,等于给我这个城里的中学生上了一堂劳动课。我打心眼里感激她。就这样,一字不识的黑妹竟成了我在农村学习骑毛驴的第一个老师。(后来,我到兵团也敢骑马了) 

几天后,我敢骑毛驴了,逐渐掌握了一些乘骑毛驴的经验。可是一场意想不到的险情悄悄地向我扑过来。一天大早,我随着生产队的小伙伴进山里放毛驴割草,我骑着那头已被我驯服的灰毛驴,在驴群后慢慢地行走着,生产队里有个出名的坏孩子叫二楞子,行走在我后面,偷偷地朝我骑的那头灰毛驴屁股踹了一脚,顿时,我骑得那头灰毛驴受惊吓而狂奔跑起来,路前不远的是一条转弯的土路,直行的土路也通向山沟的悬崖。我骑在那头灰毛驴背上,双手勒紧缰绳,可是那头受惊的灰毛驴依旧不停,我惧怕地吼叫:“救命啊!救命啊!”说时慢,那时快,只见黑妹骑着那头枣红色的骡子,象一团火,飞奔过来。超过我骑得那头灰毛驴前面,她从飞跑的骡子背上跳了下来,双手死死地抱住灰毛驴的头,她怒喊道:“得!”此时,我骑得那头灰毛驴终于停住了。好危险啊!前面就是通向山沟的深悬崖!我从灰毛驴背上下来,我坐在地上,连惊带怕地全身软的象一团泥巴。可是黑妹的双脚却让那头奔跑的灰毛驴踩伤了。我亲眼目睹,黑妹的挺身而出的相助,死死抱住那头受惊吓的毛驴脑袋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使我想起了曾阅读过在文革时畅销的小说《欧阳海之歌》书中的英雄——欧阳海。

黑妹,这个大山里的一个乡村朴实的小姑娘,又成了我这个回乡知青的救命恩人!

 

黑妹把自己割的草给我分一半,让我挣半个工

“驴惊”事件后,生产队长怕出事,安排专人放毛驴,不再让生产队的孩子们骑驴割草了。我与黑妹随着生产队的孩子们徒步去远处大南山里沟沟梁梁里割草,只有那里才有青草。

到了大山里,割草的孩子们象一群山雀呼啦地一声飞散了。只见黑妹腰插镰刀,迈起她那双灵捷的大脚,攀山崖登岩石,好似一只矫健的燕子。一会儿,白色的山雾就裹住了她那健美的身影……

后半晌时,割草的孩子们个个都是满载而归,黑妹也背着一大捆嫩绿的青草,象背着一座小山。那青草叶子上还挂着湿漉漉的露水珠,散发出诱人的青草芳香。再瞧,汗水从她那黝黑的脸上流淌下来,湿透了她的衣衫。可我这个男子汉,大半天却割了一小捆带黄叶子的老草,右手还磨出了血泡,我感觉到有说不出的羞愧!我与黑妹行走在那帮孩子们的后面,一路上,我眺望着满山遍野都盛开着野菊花,深秋的大山里景色多美!我被眼前大山里的美景而深深地陶醉……黑妹开口问我:“哥,你在想啥?为啥不说话?”我没有言语,黑妹又吱声:“哥,你给我唱一首歌吧。”我看到身背一大捆草的黑妹,此时我应该给她唱歌解解乏。我放开嗓子唱了一首电影《上甘岭》中的插曲《一条大河》,黑妹夸赞地说:“哥,你唱的多好,再给我唱一支歌。”我又唱了一支歌《让我们荡起双桨》,似乎她听得有些陶醉了,她把大捆草放在地上,手抹着满脸的汗水,她坐在土坡上歇一歇脚,她便深有感触地说:“哥,我从来没有听过有这么好听的歌,我和读过书的你在一起很快乐,我是一个睁眼瞎子,你不嫌弃我,以后你教我认字学文化。”我真诚地点点头。一路上,黑妹又让我给她讲了她爱听的神话故事…...因她身背着一大捆草,一路上要歇脚二三次,我想替她背一会,她却不愿意。我看到这个山里的小闺女这般能吃苦,真让我这个男子汉打心眼里敬佩!

回到村庄口,黑妹竟把她自己割的一大捆草分出一半,让我先背着身上,让我交给生产队的饲养牲口的大院。(生产队规定,五十斤草为半个工)使我和其他半大小子和闺女一样挣半个工。可是我却没有丝毫地高兴起来,这难道是黑妹对我的同情和怜悯吗?让我这个男子汉羞愧地无地自容。可黑妹却一本正经地说:“哥,你不要死承面子了,你割草少,挣不上工分,到年底粮款也挣不到,还挂账欠款,我家每年工分多,我爹当村干部,每天挣二个工,还另有补助,我每天也挣八九分,我家除了挣回粮款,还能分红。”(领取现款)黑妹的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我心里一阵温暖。可我还是劝黑妹以后不要这样干,让她爹娘知道该数落她缺心眼,说我占她的便宜,而且我心里也不愿她这样帮助我,我会连累这位贫农的女儿。她却哈哈大笑:“我愿意帮你,谁也管不着。”以后割草的日子,黑妹还是依旧给我分一半她割的草。我真不知如何感谢黑妹的无私的帮助。当时,我真不明白,黑妹为啥要帮助处在逆境的我?一有空,我就教黑妹认字,这是我唯一的能做到的事,唯一地能够回报黑妹对我的帮助。几天后,她竟会写二十多个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会写了,那天她很兴奋,她高兴地喊叫:“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日后,我又给她讲了岳飞、文天祥、林则徐、秋瑾等历史爱国名人,及扁鹊、孙思邈、李时珍、祖冲之、徐光启等古代医学家和科学家的故事,她听的聚精会神。我给她又介绍了城市舞台上演出的话剧、歌剧、芭蕾舞剧,她感觉到很新鲜,听到入了迷……有一天,黑妹的爹遇到我满脸堆笑地说:“我闺女回到家,老是夸你,你教我家闺女认字学文化,你可真是一个好娃。哎!可惜你的家庭出身不好。那天,我请你到我家来吃油炸糕。”我当时答复:“大叔,不用客气了,黑妹也常帮我的忙。”

后来,不知黑妹怎样打听到我家所分的粮食不够吃,以及我每天早上不吃饭,饿着肚皮干活的事。她便常常偷偷地从家里给我带两块玉米面饼子。饥饿的我也啥也不顾了,当着她的面,我那副狼吞虎咽地吃饼子的模样,又常常逗得她捧腹大笑。

(未完待续。文章由作者提供本公众号发布,图片选自网上

  

 

【作者简介】付晓峰,祖籍天镇县。1952年出生内蒙古商都县,1965年就读包头十五中学。1971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战士、宣传干事。70年代末开始文学创作。在国内多家报纸和杂志发表文学作品。现为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天津世界语协会理事,全国世界语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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