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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中同學叫趙芳,我倆是一起下鄉插隊的。插隊期間她成了“瘋子”,我偷偷關照了她一年多,回城後她卻堅定地嫁給了我,成了我的妻子。有關我和我妻子下鄉插隊落戶的知青往事和我倆的情感生活經歷,聽我慢慢道來。
永遠難忘1968年的那個冬季,就是在那個寒冷的季節,我們一幫高初中畢業生告別父母,背起行囊,踏上了下鄉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征程。1968年的最後一天,我們十六名北京知青來到了山西省夏縣,成了牛家窪大隊第五生產小隊的社員,大家臨時分散開借住在老鄉家中。
牛家窪大隊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富裕,因為那裏地勢平坦,能種植冬小麥,社員們偶爾能吃上白麵饃,有時也能吃上面條。但平常還是以粗糧為主,粗糧包括高粱、玉米、地瓜幹等,小米算細糧。我借住在張大叔家,那個冬季經常吃的是小米紅薯稀飯,有時也喝高粱麵糊糊,吃地瓜面窩頭。我感覺我的伙食和張大叔家不一樣,有一次發現給我吃的是玉米麵窩窩頭,他們吃的是高粱面窩頭。
到了第二年夏天,隊裏就為我們插隊知青蓋好了新房子,成立了知青點,我們十六名知青就搬到知青點一起生活了。我搬走那天,淳樸善良的張大嬸還抹起了眼淚,她說捨不得我搬走。
我看張大嬸捨不得我走,我就笑著說:“嬸子,我搬走了,你就不受累了,省的還得給我做飯洗碗,還要為我受累操心。”“我願意受累,我捨不得你走……”說著說著,張大嬸竟然哭了起來。這就是山西老鄉,像父母一樣的親人。
搬到知青點後,我被同學們推選為知青點的小組長,十幾個人的吃飯問題就輪到我來操心了。我的同學趙芳在家時就經常做飯,她說在老鄉家借住期間,房東大嬸教會了她當地的方法和麵蒸窩頭,也學會了熬糊糊燉菜,我就讓她留在家專職為大家做飯。
看趙芳不出工勞動,天天在家做飯,一名叫李小娟的女生有意見了,她說在家做飯多好呀,風吹不著雨淋不著,輕鬆又自在。她知道我和趙芳的關係好,說我偏心眼,說我把好事讓趙芳幹,還說我是想和趙芳搞對象。
趙芳沒和李小娟爭執,直接讓李小娟留在家做飯,她主動出工幹活去了。可是只做了一天飯,李小娟就不幹了,她說做飯太累太忙活人,她幹不了。實在沒有好辦法,我只好讓大家輪流做飯,一人一天。不管輪到誰做飯,我都是幫著挑水,有時收工早了,也幫著燒火。
在家做飯看著很輕鬆,實則很累,十六個人吃飯,一天蒸兩鍋(四屜)窩頭剛夠吃,光和麵就累得要命,還要燉菜熬糊糊,還要涮鍋洗碗。為此,大家都對李小娟都有意見,都說要不是她生事,人家趙芳再累也不會主動撂挑子的。
1972年冬季的一天上午,公社革委會副主任郭建波和知青辦主任王軍到牛家窪大隊來組織知青學習毛選,主要就是聽革委會副主任講話。革委會副主任和知青辦主任親自到牛家窪大隊來,還有一件大事,他們計畫在牛家窪大隊挑選兩名思想覺悟高、嗓音好、長相漂亮的女知青去公社宣傳隊排練革命樣板戲。會議快結束的時候,郭建波副主任讓在牛家窪插隊落戶的女知青都到主席臺上來,他要親自挑選出思想覺悟高的這兩名女知青。
在一隊插隊落戶的女知青劉琪個頭高,皮膚白皙,長得特別漂亮,郭副主任一眼就看上了她。劉琪說自己五音不全,不會唱歌。郭副主任卻說:“這個不要緊,你嗓音好,到時候我安排一名老師來教你。”
緊接著,郭副主任又選中了趙芳。趙芳長得好看,也會唱歌,但她不想去公社排演革命樣板戲,她就說自己思想覺悟不高,不是團員,正在努力要求進步。
就在郭建波副主任猶豫不決時,李小娟突然舉手毛遂自薦,她說自己會唱歌,也是團員,願意到公社排練革命樣板戲。看郭副主任的眼光總盯著趙芳看,李小娟又檢舉揭發趙芳,說趙芳散佈反動言論,惡毒攻擊上山下鄉運動。李小娟當眾證實,她說趙芳親口說過:上山下鄉,人心惶惶。下鄉插隊,讓我心碎。
聽了李小娟的舉報,郭副主任的目光轉向了李小娟,並對李小娟說:“你勇於揭發檢舉他人的不良行為,敢於和反動分子作鬥爭,值得表揚。這次到公社參加文藝匯演,就你和劉琪一起去吧。以後你要注意觀察趙芳的動向,發現問題,及時向我彙報。”
就這樣,李小娟去公社排演革命樣板戲去了,趙芳卻成了牛家窪大隊被監管的壞分子, 成了反革命女學生。郭副主任還要求牛家窪大隊的幹部,一定要對趙芳嚴厲批評教育,嚴格管制,防止她再繼續散發反革命言論。
事後,趙芳也承認自己說過這話,就是隨口傳了這句順口溜,並沒有反對上山下鄉運動的意思。
沒多久,公社革委會就派人下來調查趙芳,大隊書記牛會耕感覺問題要嚴重,他就偷偷告訴趙芳,讓她裝瘋。牛書記並對公社幹部說:“趙芳這女子是個瘋子,成天瘋瘋癲癲的,有時幹一天活都不知道吃飯……”
鄉親們聽說公社革委會把趙芳定性為現行反革命,還要把她拉到公社去批鬥,大家都替趙芳捏了一把汗,也都很心疼趙芳,因為趙芳是鄉親們眼中的好女子,她平時勞動積極,還教大家學習識字。
很快,趙芳就瘋了,她不洗臉也不梳頭,臉上都是灰道子,看到人就笑。
公社幹部懷疑趙芳是裝瘋,就到社員家中調查,首先去了趙芳原先的房東家。房東大嬸雖然覺得蹊蹺,但她感覺趙芳就算是裝瘋,肯定有她裝瘋的道理,她就對公社幹部說:“哈呀!這個趙芳,就是個憨憨嘛,她在我家借住期間,我看見她吃過蝨子,有時半夜三更還喊打鬼哩……”
公社幹部又到我們知青點調查,我也知道趙芳肯定是裝瘋,就對公社幹部說:“趙芳在學校時可能受到了刺激,她上課時經常自言自語,還拿菜刀砍過老師。”
當時我也為我編的謊話擔心過,因為公社幹部對我說,自己要為自己的證言負責。
可能是那位房東大嬸和我的證言起了作用,公社幹部也認定趙芳是瘋子,並讓大隊幹部把她看管起來,讓她一個人住在一孔土窯裏,讓她正常下地幹活,但要安排人看管。因為我是小組長,只允許我一個人給她送飯,但不能和她交流。公社幹部還經常到我們大隊來監督檢查。
第一次去給趙芳送飯,我偷偷塞給她一張紙和一個鉛筆頭。第二次給她送飯時,她塞給我一個紙條,讓我想辦法轉告她父母,暫時不要給她來信,並讓我告訴她父母說她一切都好。我家離她家不遠,我第一時間給我父母寫信詳細說明了趙芳的情況,並讓我母親去趙芳家說明情況,有事直接給我寫信即可。那封信我是跑到縣郵電局寄出的,我擔心公社幹部檢查我的信件。
之後的日子裏,趙芳有時出工勞動,有時不出工勞動,因為大家都拿她當瘋子,誰也不計較她幹不幹活。看趙芳天天也不洗臉梳頭,我很心疼她,可我也沒有辦法讓她恢復正常生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關心她,默默照顧她。
李小娟在公社文藝宣傳隊參加了幾個月的排練和文藝演出,文藝宣傳隊解散後,她留在公社當了一名文書,據說是郭副主任為她走的後門,屬於臨時聘用。後來她也回到過我們知青點一次,大家都對她很冷淡。有一位女生還對她說:“李小娟,你也是北京來的,趙芳成了瘋子,你以後心裏能安生嗎?別忘了,你哥可是個流氓,你家也有不光彩的事情。”
可能是那位女同學的一番話起到了震懾作用,李小娟後來應該是在郭副主任面前替趙芳求過情,公社革委會沒再為難趙芳,也沒拉她去公社批鬥。
1974年春天,我認識的縣醫院的一名醫生,他答應我幫趙芳開具精神疾病的診斷書,幫她辦理病退。那年初夏,趙芳病退回到了北京,大家都心知肚明趙芳是裝瘋,但誰都希望趙芳儘快離開牛家窪,因為大家都親眼見到過批鬥現行反革命的情景,要是趙芳也被拉去批鬥,她就會真的瘋了。
趙芳回到北京不久,郭副主任不知因為什麼事情被關押起來,李小娟也被公社辭退又回到了牛家窪。李小娟回到牛家窪後,精神出現了異常,天天站在村口唱戲。我那年被招工到縣郵政局工作,離開牛家窪不久,李小娟也病退回到了北京,她是真的瘋了。聽我母親說,李小娟回到北京就住進了精神病醫院,她得了精神分裂症。
恢復高考的第一年,我考上了北京郵電學院,接到錄取通知書後,我就回到了北京。踏進家門的時候,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的父母,而是趙芳,趙芳早就等候在我家門口了。原來,趙芳也參加了高考,她考上了北京師範大學,早就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大學畢業後,趙芳堅定地嫁給了我,北京師範大學最漂亮的校花成了我的妻子,親戚朋友都很羡慕我。
1998年秋後,我和趙芳一起回到了牛家窪,看望了老支書和當年的房東大叔大嬸還有鄉親們。我倆重返第二故鄉得到了鄉親們的熱烈歡迎,我當年的房東張大叔弄了一桌子好菜,買來了羊肉,還殺了一只大公雞。張大嬸抓著我的手說:“你還想著我們,我們真高興,我常夢見你們,很是想念你們,你們有出息了,我們高興……”張大嬸又像我當年離開她家搬到知青點居住時那樣,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時隔這麼多年,當年在牛家窪插隊落戶的情景我還記憶猶新,鄉親們對我們北京知青的關愛和幫助,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趙芳也讓我替她說一句,她說一輩子也忘不了牛家窪的鄉親們,當年是我和鄉親們幫她渡過了難關,她會永遠記住大家的恩情的。
【文章照片選自網上 執筆:草根作家(根據張敬民老師講述整理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