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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工招生一波三折 发布日期:2024/3/29 来源:國際日報 打印

1969年1月15日,隨著輪船一聲汽笛長鳴,滿載著幾百名懷著“下鄉光榮,上山更光榮”的雄心壯志的武漢學生,奔赴夢想中的第二故鄉——恩施。沿長江逆流而上,經過三天的航程,終於到達第二故鄉的第一站——巴東。

 

初到巴東

輪船一靠岸,我們下船的第一眼,就是高聳入雲的大山、幾百上千級的石梯。有人就開始歎息:“啊!這麼高怎麼上去呀!”有人開始落淚,當然也有人高興讚歎。我們知青都是空手上山,所帶的行李都是當地的農民幫我們背上去。我看見一位40來歲的腳夫,背上背著我那又笨又重的大木箱,上面還放著一個裝有被子的大帆布袋,手拄著一根“丁”字形拐杖,一步一步艱難地向上爬著。在他的前面,都是為我們知青背行李的腳夫。他們滿頭是汗,走一段後,就用手中的“丁”字形的拐棍放在身後,讓背上的行李放在“丁”字形的橫杠上,好讓肩膀歇歇,休息一會再往上爬。

不知爬了多長時間,我們終於到達了巴東縣城裏。安頓好後,就開始吃飯,每人一大碗黃澄澄的米飯。我們想,這裏的貧下中農對我們真好,用這麼多的雞蛋炒飯給我們吃。於是我不客氣地扒了一大口放進嘴裏,呀!怎麼滿嘴都是粗渣渣,一點蛋味都沒有?原來這是他們對我們最熱情的招待——包穀(玉米)飯!後來我才知道,包穀飯在當地可是寶貝,只有男勞力在農忙季節才吃得到的,平時都是吃紅薯(紅苕)飯和洋芋(土豆)飯。

為了讓小孩能吃進這些飯,他們都是把紅薯或洋芋剁成黃豆大小的細粒,然後用水漂洗,將裏面的澱粉洗出來,再和米一起做成紅薯飯或洋芋飯。漂洗過紅薯和洋芋的水盛在一個大缸裏,經過沉澱,倒掉上面的清水,下麵沉澱的就是洋芋澱粉、紅薯澱粉,這可就是最正宗的紅薯粉和洋芋粉了。而洋芋飯或紅薯飯的比例就是8:2,8份雜糧,2份大米,純大米飯只有很小的小孩或病人才吃得到。

 

落戶宣恩

第二天,我們乘卡車(人貨同車)經過一天的奔波,到達恩施城,第三天才到達宣恩縣。由於是敞篷貨車,一路風塵,下車後,每個人只看見眼睛在眨,滿臉都是灰塵,當地農民都笑稱我們是“灰娃”。我和同班同學楊小鳳、方粹蓉、周聲琴、黎顯壽5個被分配到高羅區九間店公社一大隊七小隊。

我們知青小組全部都是女生,大概為了照顧我們,就分配在公社所在地居住。每個隊指定一名家長照顧我們。我們的家長是貧協組長張老伯,他的老婆是婦女隊長楊卯英,一位直爽、潑賴、幹活麻利的女性。我們就住在張老伯的隔壁,一間20多平米的純木制的大房間。安排好後,就開始了我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生活了。

每天早上,我們留下一人挑水、做飯,其餘的上山砍柴。由於大山裏到處都是流水潺潺的小溪,不可能穿上鞋子,所以我們每天一起床就赤腳穿上草鞋,背上背簍,帶上砍刀上山砍柴。草鞋就是紅軍長征時穿的那種,隊裏有人編織。我們總是買田長貴他父親編的,又結實、又舒服,2角錢一雙。穿上草鞋,一不怕水,二上山不滑,真好!

砍柴回後,飯也好了。我們吃完飯就和當地的社員一起下地幹活。因為是山區,大部分農活要在山上幹。大山的路很陡,很窄,很險。一邊是峻峭的山坡,一邊是深深的懸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掉下去。剛開始爬山時,我們四肢著地,一點點向上爬。太陡的地方,當地的青年們幫我們用鋤頭挖出一個一個的洞,讓我們好踩著向上爬。

記得有一次我們放工回家,每人背簍上背了一捆柴。柴比較寬,路又窄,周聲琴背的柴不小心碰到山坡上,人一下失去了平衡,連人帶背簍掉到幾米深的山澗裏。幸虧背簍將她托住了,要不然不是重傷就是沒命了。真把人嚇死了跟我們一起放工回家的隊長趕快跑下去將她救起。從那以後,我們特別注意走山路時一定要把握所背物體的寬度。

還有一次,我背柴下山時,我後面的楊四妹看見一條蛇從我脖子上嗖的一下穿過,她沒敢做聲,直到下山後才告訴我,怕我當時受到驚嚇出問題。所以,在山路上行走時,不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能驚慌,沉著冷靜地對待一切困難。

就這樣,我們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磨煉,以後就好多了,還能背上種子、肥料,和社員們一起上山幹活了。

 

放炮開山“坡改梯”

因為是山區,地多田少,大部分農活是上山種玉米、洋芋和紅薯,只有小部分田種水稻。後來,隊裏讓周隊長帶領我們搞“坡改梯”,具體工作就是將山上大塊石頭用炸藥炸開,再壘成一塊塊平地。

剛開始,我們不會鑿炮眼,周隊長他們就教我們怎樣鑿。於是我們學著一人撐鋼釺,對準石頭上要砸的那個點,錘子砸一下,就將鋼釺提起轉動一下,以避免鋼釺砸得太深抽不出來;另一個人掄起大錘,一錘一錘地對準鋼釺砸下去,讓鋼釺把石頭一點點砸碎,砸出一個小洞,以便放火藥粉。

記得有一次我在下面掌鋼釺,楊小鳳掄大錘砸。她力氣小,掄起大錘穩不住,一下滑到我的頭頂上,當時我眼前金星直冒。好在楊小鳳力氣較小,否則,這一錘下去就要了我的小命了。

我們都沒有多大力氣,掄大錘砸鋼釺,時常對不准,滑下去把掌鋼釺人的手砸傷。鑿好幾個炮眼後,由周隊長他們裝好炸藥粉,然後讓我們跑得遠遠的,才點上引火線。炸藥爆炸後,我們再一起搬上石頭壘梯田。

 

招工落榜獨守恩施

1970年5月,第一批招工開始了。方粹蓉和她妹妹一起,轉到她父母那邊;楊小鳳、周聲琴、黎顯壽都被招到縣水利局;我因家庭問題未被招走。她們走後,我被搬出了那間房子,住到了張老伯家豬圈上面的閣樓上。上山砍柴、挑水做飯、上山幹活、種自留地的事全是我一人承擔。好在我結識了幾位好朋友:隊裏的年輕人周金菊、楊四妹、周統恩等,下工後,他們總是陪著我圍著火坑扯家常、納鞋底,倒也快活。

這種日子又過了一段時間,第二批招工的來了。第二批是招到恩施,翁史安等就是第二批招到恩施的,我仍無希望。大家開玩笑說,第一批到縣裏,第二批到地區,第三批就是武漢了,你們走在後面的更好。

果不其然,第三批的招工開始了。消息是駐我父親單位(武漢十九女中)的熊師傅告訴我父親的。父親讓我母親趕快乘飛機到恩施找到招工的師傅,把我的情況具體反映一下。於是我母親歷經千辛萬苦,乘飛機到了恩施(當時乘飛機是要一定級別的,或公安局的證明),見到了招工的師傅,那師傅也答應了。滿以為這次可以回漢了,於是,我把養的豬和地窖裏的紅薯都賣掉了,準備回漢。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臨走時,說不能帶我走,我又被甩下來。第三批走的是一大隊五小隊的兩個知青

被招回漢的知青到我家報信,告訴我父母我未被帶走的原因,是招工師傅在我檔案中發現一張落款為“俞瑞華”的人寫的一張條子,說“該生上京為其反革命父親翻案”。父母也不知“俞”是何人,是我高中的班主任。就這一張極不負責任的字條,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我又一次被甩到了深山中

那時,全縣的武漢知青都回城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公社書記、人武部長幾次到武漢開會都到我家,說只要再有招工,一定想辦法讓我走。他們也擔心怕出什麼事。因為我們公社曾經發生過知青自殺事件,怕我想不通也走上這條路。於是我就在隊裏幹活,生活照舊。

 

葛洲壩當民工

後來,有到三三○工程(長江葛洲壩工程)出民工的任務。隊裏讓我和幾名青年一起到宜昌出民工,他們說民工都是年輕人,讓我多和年輕人在一起快活些,還可以出去見見世面。三三○工程的工地就在宜昌的小溪塔,民工的工棚就建在小溪塔的小山坡上,由蘆葦席搭蓋成的,地上鋪上稻草,上面鋪上棉被,這就是我們的宿舍了。

三三○工程是一重大工程。每天都有上萬人在工地上奮鬥,全都是肩挑、背扛,只有很少的機械作業。晚上工地上燈火輝煌,勞動號子一片,上萬人的擔土隊伍,在偌大的工地上穿梭似的來回奔跑,景象十分壯觀。我至今記憶猶新。

雖然我沒有上工地,但任務也夠辛苦的了。我和一位縣城的知青被指定為女子連的司務長和上,說白了,就是後勤採購員,負責200多位女同胞的日常生活。我倆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拖著板車出發,從小溪塔走到宜昌九碼頭去搶菜。當時買菜是要定量的,每人每天四兩菜,用購菜本去買。每當農民的運菜船一靠碼頭,人們蜂擁而上,選擇好點的菜。我們女孩子總搶不贏那些男民工,有時送菜的老鄉看我們可憐,還專門為我們留一點好菜。

我們除了買菜外,還要買米、買油等。當時的大米是用大麻袋裝的,每袋180斤,那也是由我兩扛上坡去。扛大米時,是別人將麻袋放在我肩和頸上(頸肩三點才能放穩),然後還要背上小坡送到廚房。因為是女子連,沒有一位男民工,全都是我們自己幹。後來有人問我,你這麼矮小的個子,自己還沒有180斤重,怎麼能扛得動呢?確實,我現在也扛不動了,但人是很怪的,人有很大的伸縮性,有很強的生存力和求生欲望,有可以面對任何困難去爭取存活的力量。

倉庫安家招生回漢

一年當民工的時間很快滿了,我又回到隊裏。這時隊裏將我安排到倉庫裏住。倉庫很大,有5道門。當時隊裏的人說,這個倉庫裏有吊死鬼,連公社書記和人武部長都不敢住,你怕不怕?我說不怕。於是我搬進了大倉庫。我睡在倉庫的最裏面的一間,這間屋裏有一扇窗戶,窗外就是墳地。每天幹完活回來後,那些好夥伴們就來我這裏玩。有時我帶他們排些小節目,純屬自娛自樂。該睡覺了,我把他們送走,然後關上第一道大門,再關上第二道門,第三道門,第四道門。最後走進我的房間,關上第五道門。由於每天勞累,倒頭就睡,什麼鬼呀神的都沒精力去害怕了……第二天一早就又開始重複過著砍柴、挑水、做飯、出工的日子,根本無閒暇時間去想別的。

平淡的生活過了大約半年,上次招工的熊師傅告訴我父親,說湖北省糧食學校有到宣恩招生的計畫(當時已停止招工,只能招生)。於是請熊師傅與省糧校招生的李老師打招呼,要他千方百計想辦法把我招回來。李老師與公社聯繫後,對我進行了簡單的考試(如水的分子式,酸堿中和反應的化學方程式等),好在有在初中高中打下的較扎實的基礎,總算過關。就這樣,我在1972年11月,成為了湖北省糧食學校7201油脂加工班的一名中專生,結束了我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的知青生活。

在我離開生產隊的時候,隊長和我的好朋友們都到區裏送我。當車開動的時候,我的心像是打翻了的五味調料瓶,酸甜苦辣鹹不是滋味。想想我終於可以離開了山區進城回家了,可又真的捨不得離開在我最困難、最苦悶時幫助我、陪伴我的好姐妹們。這一別可能一生再也不會見面了。

 

【作者簡介】翁維玉武漢十九中六八屆高中生。1969年元月下放到恩施地區宣恩縣高羅區九間店公社一大隊七小隊,1972年11月招生到湖北省糧食學校油脂加工專業學習,1974年中專畢業分配到孝感糧食局車站油廠任化驗員。

(文章照片均選自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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