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历史档案
陳曉楠:這一集我們要講述的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發生在草原上的愛情故事。知青和牧民小夥子、牧民姑娘幾乎是屬於兩個不同時空的人,所以我們很想知道,當年他們是如何不期而遇,如何相知、如何相愛,我們很願意想象,在那段青春歲數裏,他們如何和戀人一起月光下散步,在原野上策馬奔騰。
不過其實對於我們來講,這些愛情故事現在看起來好像一個個散落在草原上的珠子,好像很難去撿拾,很難逐個串起,幸運的是我們這一次又遇到了一個講故事的人,她叫矯小紅。當年在阿巴嘎旗插隊,在她心裏有兩個珍藏了很多年的愛情故事,這兩個故事雖然不至於驚心動魄,但是也相當的曲折動人,矯小紅和兩個故事中的女主角,當年都是插隊的好朋友,所以她既是故事的講述者,也是故事的親歷者。
親人生命為代價的愛情
矯小紅:到了我們這個年齡了,生活中間見了很多很多的愛情故事,在很多愛情故事裏,有些可能像過眼煙雲,轉瞬即逝,但是有的愛情故事,卻會深深地印在你的心裏頭,甚至讓你回味無窮。比如說37年前,我所認識的一個北京知青,她是到內蒙去下鄉的,她的愛情故事這麽多年過來了,我仍然不能忘懷。
她有一個特寫鏡頭,那就是頭上紮著一個白色的寸綢巾,身上穿的是藍底白花的蒙古袍,非常漂亮,非常可人,這個知青叫什麽呢?她叫李瑜,她在電影「小兵張嘎」中間曾經扮演一個角色,就是背著一個小女孩,指責嘎子說,小八路,你敢打人,僅有這一句臺詞,但由於她嗓音非常清麗,在當時這個鏡頭裏至少給我留下非常深的印象。應當說是37年前,也就是1968年,16歲的她隻身來到了內蒙古草原。
李瑜:實際上父母不太願意讓我去內蒙那個地方的,但是從心裏有一種特別好奇的一種感覺,因為我們的同學,當時我們一塊兒文革當中的一些夥伴,都去了內蒙,而且牧區都是穿著蒙古袍子,騎著馬,覺得挺瀟灑、挺好玩。
矯小紅:當時她去的時候,是所有知青裏面年齡最小的,但是她很靈,聲音特別好聽,很聰明、漂亮,在我們大家的心裏像一朵花似的,她很喜歡騎烈馬,馬騎得非常好。
李瑜:在草原上騎馬有兩種感覺,一種就是特別地苦悶,這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就見不得一個人,永遠見不著別人,永遠就是我一個人,面對著七八百隻羊,急了我跟它們說話它們不懂,它們咩咩的說什麽我不懂,可是我罵它們除了看我一眼之外,繼續往前走,繼續吃它的草,它並不明白我什麽意思,所以時間長了覺得特別地孤獨和苦悶。另外一種感覺就是特別高興,心裏頭特別開闊,一切煩惱都沒有了,這是一種感覺。
矯小紅:都說呢,說是草原是孕育愛情一個非常好的地方,因為如果到過草原的人,可能會有一種感覺,就是在那種環境裏頭,是很容易找到兩個人相處的這種環境,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不會有任何人打擾。
李瑜:其實說句實話,當時的牧民的小夥子們挺好色的,尤其喜歡長的比較突出一點的,或者是漂亮一點的,或者是穿著比人不一般的,他們對這些女生、小女生挺註意的,他們反正是對我挺好的,經常是利用各種可以能為我服務的機會,他們都能抓住不放。
矯小紅:有一個小夥子不同一般,這個人是牧民青年叫呼和,很早的時候呼和就很眷戀她,但那時候李瑜很小,她不知道這些。
李瑜:呼和歪戴著帽子,挺瀟灑的,很俏皮的,很有意思,話並不多,後來呢就因為接觸時間長了,彼此距離就越拉越近,就對對方沒有什麽戒心了。我記得在一次天氣特別舒適,晚上特別晚,月亮很高很亮的時候,好像是到我的蒙古包裏,他就是想問我行不行啊,行不行啊,我就感覺有一種是說不上是一種激動,是心跳,在那一宿不瞞你們說,不隱晦的說,我們倆就發生了關系,而且就那一次,就有了我們這個兒子。
矯小紅:沒想到呼和的老祖母對這件事是無法接受的,老祖母為了保證蒙古族血統的正宗,就把呼和用皮條拴在蒙古包的哈那墻上,不允許呼和來見李瑜,李瑜到那個時候已經非常無奈了。
李瑜:那時候我先跟呼和說了,我懷孕了,你看怎麽辦?要不咱們倆就結婚吧,結婚,那家裏不同意怎麽辦?不同意那咱就一塊去死去吧,有一天我突然間想起來,乾脆真是,我就死去算了,穿了一雙棉鞋,是塑料底的棉鞋,就踏著差不多沒膝,半膝蓋以下的雪就走,就往白音查幹山走去了。後來我們的牧民,有我們同學到我們蒙古包裏看我不在,而且我寫下了一封遺書擱在那兒,當時我同學見了以後,見到那封遺書了,同學們都急了,就把浩特裏閑散的牧民夜裏頭喊起來,打著電棒、打著燈,馬上上浩特走,往白音查幹那頭走。
快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們因為出去的人多,終於把我找著了,其實現在想起來也很後怕的,如果當時沒有被人發現,我寫了遺書擱在蒙古包裏,如果是我自己要找不到人,我那一宿就會凍死的,那就是不是我一個人,那就是連我肚子裏已然形成了小人的小生命,已然已經八個多月了。
矯小紅:她被接回來以後,就當時面臨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頒發不頒發結婚證,怎麽辦這件事,我當時是公社的婦聯主任,我們找到了呼和,問他願意不願意和李瑜結婚,他表示願意,我們找到李瑜,願意不願意和呼和結婚,她也表示願意,這時候我們就顧不得其他了。所以呢,給他們頒發了結婚證,同時開始通報李瑜的父母,這邊,當呼和的奶奶也就是祖母,知道了我們給頒發了結婚證,知道這個婚是一定要結了,奶奶是接受不了的,這個時候奶奶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非常吃驚的事,她三天滴水未進,到第四天清晨的時候,離開了人世。
青年時代叛逆引發的化學反應
陳曉楠:愛情是永恒的主題,故事卻永遠各不相同,矯小紅接下來要給我們講的一個愛情故事,主人公是內蒙古知青當中的一個名人,她叫熊曉虹,她的出名是因為在1970年的時候,她曾經幹下了一件大事,當時她插隊到內蒙古東烏旗的布林大隊,這個大隊原來在東烏旗西北部的阿拉坦合力公社,蒙古族人有遊牧的習俗,有一年因為乾旱,這個大隊就遷到了300公裏以外的滿都寶力格公社,後來大隊的牧民們一直希望,能夠返回阿拉坦合力,但這個時候,上級準備把這個大隊就地納入生產建設兵團,這樣就跟牧民們想返回家園的心願,形成了很大的沖突。
當時熊曉虹決定跟牧民們一起大遷徙,而且拿出了中央的文件,來幫助牧民對抗上級,她因此被上級指責是煽動牧民,鼓動搬遷,在遷移的途中,也不斷有人前來阻截和威脅,但是熊曉虹堅持和牧民一起,完成了300公裏長達半個月的徒步遷移,最後成功地回到了阿拉坦合力公社。熊曉虹因而被牧民們送了一個稱號,說她是像蒙古族的英雄嘎達梅林一樣的人。
矯小紅:熊曉虹,為什麽我說她是個叛逆性格的人,從她第一次的婚姻選擇,在那種大的政治背景壓力下,她能夠去選擇和牧主的兒子結婚,這個突破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而且這種突破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不會給她帶來政治上的光彩,只會給她帶來政治上的汙點和損害,她不顧及這些,因為她覺得這個人可取。
熊曉虹:我可能就是這種性格吧,要不好多人理解不了,怎麽說呢,叛逆,有點血性吧。
矯小紅:她下鄉的時候,是1968年到的內蒙古錫林郭勒盟東烏旗,東烏旗當時她去的地方叫阿拉坦合力,阿拉坦合力實際上是一個金色的邊疆,這個地方。熊曉虹是知青中的名人,她的婚姻,她和誰結婚,正是和古耐巴拉的兒子道爾吉結婚,這個古巴拉就是當時她負責監管的對象,是個牧主,這在一般的人來看太不可思議了,你怎麽監管來監管去,你居然和人家兒子搞起對象來了。
熊曉虹:我這個人反正是想得出就幹得出,應該說有點膽量吧。
解說:在當時的政治氣侯裏,經營一段這樣特殊的感情,確實需要巨大的勇氣和膽量,而兩人初次的邂逅,也並沒有像所有愛情故事一樣,有著令人激動的開端。
熊曉虹: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我記得好像是放羊的時候,當時有一個放羊的年輕人,人家就告訴我那是個牧主子弟,當時我就什麽印象都沒有,就知道那是一個牧主子弟,也就認為他是個牧主子弟,所以,也跟他不怎麽說話,因為大家都劃清階級界限,跟他不怎麽說話。
矯小紅:那個時候,古耐巴拉一家作為牧主,是所有人都要躲著走的,為什麽?要劃清界限,所以古耐巴拉一家只有勞動的份,沒有求得人與人之間尊重的份。
熊曉虹:後來接觸多一點了,自己心裏面就有很多反思,覺得他實際上跟我們我們一樣的人,為什麽要受到這種政治的歧視,最苦最累的活都是給他們去幹,但是掙的工分就比別人要少。所以我就老想這個事,我就對這種狀況非常的覺得不公平,所以那時候我就挺同情他的,所以我就對他特別好,什麽事都對他特別好,慢慢也就有感情了。
解說:就這樣,在草原的廣闊天地裏,熊曉虹和道爾吉走到了一起。
矯小紅:牧民中間就傳出來了,他們倆之間相好,知青中間幾乎沒有人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熊曉虹:我們有一個知青就說我嘛,熊曉虹變成粉曉虹了,那意思就是不革命了唄,粉了不是紅色的了,是粉色的,還有人說我,她因為跟道爾吉好像發生過關系了,所以沒有辦法了,就嫁給他唄,也有這樣說的,其實完全沒有的事,反正謠言唄。
解說:盡管不畏懼來自周圍的壓力,但是另外一個嚴峻的現實卻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矯小紅:鑒於古耐巴拉當時並沒有摘掉帽子,所以他還不適合在邊疆生活,要求古耐巴拉一家還要再往南遷,遷回到南面的一塊草場上去,不能在金色邊疆這個地方待著。
解說:熊曉虹與生俱來的叛逆性格,使她對道爾吉的同情慢慢轉變成了愛情,而當道爾吉一家決定搬遷的時候,熊曉虹的心裏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這種變化促使她義無反顧的決定與道爾吉結婚。
矯小紅:1972年的時候,當時她母親辦好了她所有的戶口遷移手續,就準備到牧區去接熊曉虹回來,到了牧區以後,熊曉虹就跟她媽媽說,說媽媽我不能走,我要辦一件很重要的事,媽媽說你要辦什麽重要事,說是我要和道爾吉結婚。
熊曉虹:當時他還是挺猶豫的,但是後來他們家搬走以後,他就回來找過我,表示要結婚了,後來我答應了,馬上就答應了,我說行,我什麽都不吝,我想幹的事我什麽都不吝,就這麽決定了。
解說:熊曉虹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一位牧主子弟,不難想象這會在當時特殊的政治氛圍中,激起多大的反響。
矯小紅:這件事情是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因為她這件事做得很隱秘,包括古耐巴拉本人也沒有想到,就說別人都躲著我們走,而你北京來的姑娘,怎麽會沾我一個牧主的兒子呢。
熊曉虹:當時也挺轟動的,因為誰也想不到從北京來的知識青年,而且家庭出身又那麽好,革命幹部出身,跑到內蒙來跟一個牧主子弟結婚,因為誰也想不到,都覺得不可思議,不可理解,但只有我自己理解。
(待續)
【文章照片選自網上2009年01月18日 15:04鳳凰網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