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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 車 記 发布日期:2024/11/26 来源: 打印

小時候,常常和幾個小夥伴,排成一隊,邊跺腳,邊拍打屁股蛋。噗噗作響,齊聲高叫:「分兒!分兒!學生的命根兒!」插隊以後孩童時的天真爛漫、頑皮勁兒全然沒有了,「分」真正成了我們的生命之根了。一個工分6分錢,日出日落,勞做一天下來只掙得8分。年底會計算盤珠子一響,吃飯活命尚且不夠,哪兒還有錢買火車票回北京?更何況每逢重要節日,車站不賣給北京知青票,說是「省裏指示」,大隊開的介紹信無效。坐蹭車就是官逼民反。

1969年夏天,我從寧武縣一路蹭到大同市,下車已是夜裏12點。在候車室碰上幾個同學,都是回北京探親的。而且都準備蹭車,於是結伴而行。夏日夜短,我們蟄伏在站臺的樹叢中,天蒙蒙亮登上呼市直達北京的客車。車上人不多,很快找到座位,剛剛坐下,點燃的香煙還沒抽,列車員就走過來,指著我們幾個問:「你們幾個人的票?」好像他的眼珠是X光機,一眼就看出我們是沒票的。

「嘻……嘻……」

「火車票?」

「沒有。」

「沒票,誰叫你們上車的。」

聽他的話碴不對,我們立刻亮出知青的招牌

「這我不管,沒有車票是不能坐車的,國家的列車,沒錢也不能白坐。」列車員口氣如此強硬,絲毫不留情,好像他家沒「插隊」的。

列車到陽高站還沒停穩,就開始轟我們。我們一被攆下來,他居然變得和顏悅色了,背了幾段毛主席的話,著著實實地講了一通大道理。陽高站站長倒是好說話的人,看了看我們說:「你們沒錢打票,客車是不能坐的,但是你們千萬不可扒貨車,那可是玩命的事兒。」說完,他竟自丟下我們,回到站長辦公室喝茶去了。

我們乾乾的被晾在站臺上。小站臺上空空蕩蕩,頭上驕陽似火,我們又渴又餓。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從心中升起。怎麽辦?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主意。

一列貨車轟響著從車站駛過。「對呀!上貨車。站長不是說了,客車不準上,貨車千萬別去扒。這話裏有話,扒貨車他是不管的。」主意有了,心裏邊踏實了。一輛接一輛的貨車駛來,又駛去,卻沒有一輛車停下來。我們開始灰心喪氣了,剛剛漾起的希望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個無精打彩地蹲在候車室墻下的陰影裏。

忽然,又一輛貨車駛進站來,不知什麽緣故速度相當的慢,而且進的是一道。機會來啦,我的腦海閃出這麽一個念頭。此時不上,更待何時。一切全拋到腦後頭,什麽危險,什麽……一門心思要乘上這列車。我跟著火車跑起來,瞅準車廂外凸出的鐵梯子剛與我的身體在一條線時,飛身一躍,伸出雙手抓住扶手,身子立即吊在了半空,隨風擺動起來。心裏頓時緊張了。萬一摔下去,可就全完了。我牢牢抓住扶手不放,兩腳來回地尋找支撐點。火車繼續向前滾動,我的頭髮被風刮得揚了起來,眼前是黑乎乎油汙汙的車廂板,終於我的腳踏到硬東西,心裏才穩當了,稍一定神,迅速沿著鐵梯爬上車頂,原來是碎煤滿滿的敞篷車。

成功了,轉而一陣輕松,一陣喜悅。現在想起來真後怕。如果我沒有抓住扶手,如果一慌踩空了,那可就慘了。總之當時我是以勝利者自居的。在後來的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這種英雄行為成了我吹牛的資本。幾位同伴看見我上了車,他們也急了,玩命似地上了後邊幾節車廂。我們幾個隔車相望,招著手,互賀勝利。

火車駛出車站,加速了,汽笛長鳴。轟轟隆隆向前駛去。車頂上卷起一股旋風,煤屑在風中盤旋飛舞。我想擴展一下自己的喜悅,好好地觀觀四周的景色,就像坐客車那樣遊山玩水一番。我向四周看去,突地打一個冷顫,天呀!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把自己置到一個多麽危險的邊緣。站長的話在耳邊響起,「扒貨車危險,玩命的事。」

四面空空如也,無依無靠。僅能支撐自己的大地離得是那麽遙遠。扒車尚有扶手可抓,現在什麽也沒有,空空兩手只能抓一把什麽作用也不起的煤面。車身在晃動,向前滾動,我高高地擺在上面。隨時有被風卷起的可能。看來人不能爬得太高,這可是危及生命的。我只好盡力地坐在煤面上,兩手撐開,形成三點支撐,保持身體的平衡。剛剛坐得平穩些,火車要鉆山洞了。明明知道,我再長得高大,也絕不會碰到洞頂的。可一見黑森森的張開大口的山洞,心裏一陣陣發怵。躺下!腦子裏傳來一個聲音。我立即全身躺在煤面上,雙眼緊閉。不一會兒,耳邊的風,呼的一聲刺耳尖叫起來。車輪與鐵軌尖利地磨擦。煤屑無情地撲打著我的臉。

過了多久不知道,風聲小了,眼皮變亮了,這才敢睜開雙目,看到藍藍的天空,耀眼的太陽。我不想坐起來,躺著舒服,更多的是安全。我欠起頭向後看去,那幾個同學全在躺著。幸福、危險,人生的一切感覺全消失了。我睡著了。現在想起來真後怕:一旦翻身滾下車,渾然不知是怎麽回的「姥姥家」。

醒來時太陽西垂,天地間一片柔和恬淡的寧靜。火車站住了,我們幾個趁機湊到同一節車廂。車下上下班的鐵路工人一夥一夥走過,似乎對我們視而不見。過來兩個年輕工人,其中一人擡頭問:「餵!你們是知青吧?」

「你怎麽知道?」

「嘿嘿,只有知青才扒車。」他又對我們說:「你們這車下半夜才走。看見那邊貨車嗎?10分鐘後開車。」

「現在幾點了?這是什麽站?」

年輕工人邊走邊回頭說:「6點了,下花園車站。」我們相信了他,去換車。忽發奇想:為什麽不找列車長,求求他坐尾車呢。

老車長正叼著煙鬥,坐在車踏板上大口大口吞吐著煙霧,漠然地看著我們。我們大爺長,大爺短地套近乎。苦苦哀求,直到我們亮出知青招牌(這牌挺管用)。老人硬甩了一句:「有證明嗎?」我們讓老人家看了大隊開給當地派出所上臨時戶口的介紹信。老人點點頭,讓我們上車了。

車開了,沖著北京的方向。

(文章選自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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