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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當我最初踏上李家坪的土地,我毫無感覺。那些熏黑的土窯洞,那些身著黑土布棉襖的當地大人孩子,那一口近似外國話的難懂語言,還有那植被稀疏,幾乎沒有高大樹木的黃土地,我只感到貧窮落後。
老三屆插隊知青,特點之一就是年齡跨度大,我和另一個本該1966年畢業的“老高三”,比最年輕的知青要大五六歲。對於大部分還屬“未成年人”的知青,在那個年齡段屬於相差比較懸殊。
這個階段的上山下鄉,大批集體插隊是一個“新生事物”,所以既要延續文革前邊疆建設兵團的“扎根一輩子”口號,又要按照“最新最高指示”執行“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老三屆插隊,之前的知青只有“扎根”沒有“接受再教育”,之後在城市郊區插隊的知青只有“接受再教育”不再號召“扎根”,只有我們老三屆插隊這個階段,才有這樣“雙料”的要求。
當然這些口號和要求都是虛的,真正實在的是生存。當地人已經解決的生存問題插隊知青要從頭解決。李家坪地處中條山前坡沿,“山高路遠石頭多,出門挑擔又爬坡”。水的问题,柴的问题,知青也必须自己解决。
我們的知青點克服了重重困難,逐步適應了山村的生活和勞動。沒有分灶,沒有斷糧,沒有給上級帶來任何麻煩。並且和當地的老住戶共同流汗,共同奮鬥,建立起密切關係,完全被當做本村的人。
星移斗轉,日月經年,本世紀來多次返回李家坪。那些熟識的人越来越少,老僱農、老隊長、老会计、老貧協,全都一一離世。現在,當初都是年轻人,一起作為生產隊主要勞力的人也在陸續逝去。但是我還是要回李家坪。
人會一代一代更替,但星星還是那星星,月亮還是那月亮,中條山還是那中條山,黃土地也還是那黃土地。我登上中條山的分水嶺,找到那海拔最高的泉眼,像當初去拾柴一樣,用手在冰冷的泉水中刨出一個小水坑,等待著渾水流走,喝那重新灌入的甘泉,尋找年輕時候的感覺。
從嶺上下來,村裡人還問:多年沒上嶺了,那泉水還在吧?我告訴他們,那泉水幾百年、幾千年都在,這幾十年還能就沒了?那一帶是古河東,也正是中華民族的發祥地。幾千年前的祖先也要飲用這汪泉水。
在李家坪七八年,我們下溝底擔水,上大嶺拾柴,在地裡勞作,生產糧棉。用這裡的柴米油鹽維持自己的生活。
我們總說:“中華大地養育了我。”但是居住在城市,吃商品糧,用自來水,燒管道汽,無需知道這些東西真正來自什麼地方。可是在李家坪,這一切都是那麼準確,那麼具體,那麼真實,那麼令人感動。我們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正是李家坪這方水土養育我多年。
我們總是強調我們的勞作,我們的付出,但更應該想到:這些付出的基礎,卻仍然是這片土地。土地歸國家也好,歸集體也好,歸私人也好,土地仍然是這片土地,仍然是曾經養育我的土地。它是中華大地的一角,一個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正是我們民族的祖先世代生息的土地。
歌中唱到:“寫下的一字字都是你的故事,感念的一重重都是你的恩澤”,熱愛這片土地,思念這片土地,感恩這片土地,崇尚這片土地。正是懷著這樣的心情,還是要回李家坪,
是的,我说不出爱到底有多么执著。正如艾青詩中所言: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作者簡介】 張亭,男,本會會員,網上筆名:朱老忠。北京66屆高中畢業生,68年下鄉山西夏縣。76年回城後當了8年陶瓷成型工,畢業于唐山業餘工學院,任機電工程師。1999年來美國,在洛杉磯國際日報任職。現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