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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磨”是济南知青赵云诚的绰号。在济南知青朋友圈提起赵云诚的名字,有的人可能不熟悉,可要是说起“晕磨”,大家都知道,都说“晕磨”人很好,运气也好。可在下乡插队时,有两件小事可真的难住了他。
“晕磨”这个外号,就是当年下乡插队时,同学们给他起的。对于这个雅号,赵云诚并不计较,他说名字也好外号也罢,其实就是一个人的代号,无所谓的。何况自己确确实实晕磨,同学们说得也没错。
那是1968年的9月份,也就是阴历的闰七月,初中毕业没多久的赵云诚和他的一帮同学一起来到了鲁南地区的张家岭大队,他们六名男知青和五名女知青被分派在张家岭大队第六生产小队插队落户,十二月后也成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时隔半个多世纪,赵云诚至今难忘那天他们去张家岭的情景。那天在公社驻地吃完午饭,六队的张吉武队长带领五名社员,用独轮车(那时当地老乡叫胶轮)在公社驻地为知青们推回来的行李。知青们空手跟在车队(独轮车)后面,步行还大汗淋漓,张队长他们推着满载的独轮车却健步如飞,轻松自如。
到达目的地后,张队长他们把独轮车停在院子里,赵云诚处于好奇,他也想体验一下推独轮车的感觉,结果没走两步,独轮车就侧翻了。赵云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独轮车扶起来。看看赵云诚的狼狈相,引得乡亲们和知青们都哈哈大笑。赵云诚红着脸说:“这个小玩意还真不好摆弄,原来推独轮车也有学问啊。”
因为队部的几间房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张队长就让知青们暂时借住在老乡家里。六队的王奶奶是一位孤寡老人,她是一位烈属,是队里的五保户。王奶奶家的院子挺大,有三间正房和两间厢房,张队长就让知青们住在了王奶奶家。五名女知青跟着王奶奶住正房,王奶奶住东间,五名女知青住西间,中间屋是厨房。六名男知青住在厢房里,厢房里没有床也没有炕,男知青们睡的是地铺。
第一顿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饭都是在张队长家吃的,饭菜很简单。第二天吃过早饭,张队长和一名社员在王大娘家的院子里用土坯砌垒了两个灶,队部里正好有两口铁锅,一大一小,一口锅做饭,一口锅炖菜。考虑到阴雨天露天做饭不方便,张队长和那名社员又在队部扛来几根木料,用木料和苇席在锅灶上方搭了一个敞篷。历时一个上午,知青们的厨房建好了。
中午饭是在王奶奶家吃的,王奶奶为知青们炖了半盆茄子和半盆豆角,熬了半锅绿豆汤,煎饼和洗好的大葱是张队长的媳妇送来的,新搭建的锅灶还无法做饭,知青们只好麻烦王奶奶了。晚饭是在新搭建的厨房里做的,张队长的媳妇给知青们贴的玉米面和高粱面的饼子,炖的茄子,还熬了半锅玉米面糊糊。那顿饭赵云诚至今难忘,他说饭菜一股子铁锈味,玉米面糊糊都是红褐色的,那顿晚饭,大家都没吃饱。知青们都说,同样是玉米面和高粱面做的干粮,饼子就是不如煎饼好吃。
第三天早晨,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和张队长的媳妇一起来到了王奶奶家,她俩来为知青们做饭了。那位姑娘叫二玲,是社员李广文家的二闺女,当年十六周岁,没读过书。
一连两天知青们吃的都是贴饼子,赵云诚就问张队长的媳妇:“婶子,为啥光吃饼子呀,发面窝头也比饼子好吃啊,还有煎饼,煎饼更好吃呀,为啥不给我们摊煎饼吃啊?”
“想吃煎饼明天就给你们摊,只是摊煎饼要头一天泡(用水浸泡)粮食(高粱和玉米),还要推磨糊,有些麻烦。蒸窝头倒是不麻烦,你们愿意吃窝头的话,就让队长去公社供销社买笼屉,买回笼屉就可以蒸窝头。”没等张队长的媳妇说话,二玲抢先说话了。
那天晚饭后张大婶(张队长的媳妇)和二玲从家里拿来了大盆,泡上了高粱和玉米,王奶奶家有石磨,赵云诚自告奋勇,他说明天一早他起来帮着推磨。
凌晨三点多,张大婶和二玲来到了王奶奶家,张大婶把泡好的高粱和玉米端到院子里的石磨旁边,准备推磨糊,二玲就去敲男知青们居住的房门,喊赵云诚起来推磨。
还别说,赵云诚起床的速度很快,两分钟就穿好衣服来到了院子里,按照二玲的指点,他双手抬着磨棍(推磨的棍子,比胳膊还粗),和二玲一起开始推磨糊。大约推了十几圈,赵云诚突然放下磨棍,蹲在了地上。
二玲赶忙停住脚步,问赵云诚:“你咋了?哪不舒服吗?”“我有点迷糊,还想呕吐,感觉总在转圈,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让我蹲一会看看。”赵云诚难受地说道。
赵云诚在地上蹲了一会,站起来继续推磨,可推了没几圈,赵云诚又蹲在了地上,还呕吐了。看赵云诚身体不舒服,张大婶就让赵云诚进屋休息去了。二玲嘟囔着说:“懒驴上套,连踢带叫,这城里来的知青可真矫情,磨都不想推,看你咋干农活。”听二玲的意思,张云诚不想推磨,他是在装病。
几天后,一年一度的秋收拉开了序幕。知青们第一天下地干活就是收割谷子,一人一把镰刀跟着社员们割谷子。知青们干活慢不说,割下的谷子东一把西一堆,放得一点都不整齐,张队长紧着给知青们做示范,可他们还是干不好。看看被社员们落在后面的知青们,张队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快中午的时候,张队长安排几名社员带领知青们往场院运送割倒的谷子,会推车的就用独轮车往场院运送,不会推车的就用扁担挑。
赵云诚看一位社员推车很轻松,他也想用独轮车试试运送谷子。一位社员帮他把装满谷子的独轮车推到地头,让他顺着小路推车去场院。可刚走了几步,独轮车就倒在了路沟里,大家帮他把独轮车弄上来,他往前推了不远,独轮车又倒了。看自己实在是驾驭不了独轮车,赵云诚只好用扁担挑谷子去了。
秋收期间,张队长和社员们经常教赵云诚学习推独轮车,可赵云诚愣是没学会推独轮车。秋收后从场院往队部仓库运送粮食种子时,不服输的赵云诚又去推独轮车,在路上却把独轮车推到了水沟里,两布袋高粱种子都泡在了水里。那天张队长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乡亲们也都笑话赵云诚笨得像鸭子,赵云诚羞得满脸通红,他说一辈子也不推独轮车了。
秋收秋种结束后,地里基本没啥农活了,知青们差不多是半天出工劳动,半天在家歇着,张大婶和二玲她俩就不给知青们做饭了,一是农活不忙,知青们有时间自己做饭了。二是知青们学会了贴饼子蒸窝头,他们学会了自己做饭。张大婶和二玲不给知青们做饭了,队里也就不用给她俩记工分了。知青们虽然能自己做饭吃了,可他们只会蒸窝头贴饼子,根本不会摊煎饼。
队里虽然不给二玲记工分了,二玲只要有时间,她还是来帮知青们做饭,找女知青们一起玩,让女知青们教她学习识字写字,她还教女知青们绣鞋垫。有一天赵云诚笑着对二玲说:“二玲姐(二玲比赵云诚大三个月),我们好久没吃煎饼了,你哪天帮我们摊点煎饼解解馋呗。”“摊煎饼倒是行,你得帮着推磨糊。”二玲笑着答应了。
立冬那天的头一天晚上,二玲提前泡上了玉米和高粱,她和张大婶说好了,让张大婶来帮着给知青们摊煎饼。吃过早饭,张大婶和二玲来到王奶奶家时,赵云诚他们已经刷好了石磨,把泡好的玉米和高粱都抬到了石磨旁边,王奶奶也在她家的厨屋里支好了摊煎饼的鏊子。
在二玲的指导下,赵云诚和一名男知青开始推磨糊。刚推了不到十圈,赵云诚突然蹲在地上,低头不语。看到这一幕,二玲走过来问赵云诚:“你这又是咋回事呀?刚推了两圈,你是不是又迷糊了?”“我不光迷糊,还头晕,感觉天旋地转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呢。”赵云诚有些难为情,他不好意思地说。
王奶奶看张云诚蹲在了地上,连忙走过来问原因。赵云诚又说了一下自己的感觉,王奶奶听后笑着说:“这孩子晕磨,和我一样。”“咋会晕磨呢,装的吧。”二玲笑着说。
王奶奶笑了笑说:“抗战时期,我推着独轮车去前线送过军粮送过弹药,也在枪林弹雨中抬担架救过伤员,我一辈子啥都不怕,就是怕推磨,一推磨我就天旋地转眼晕呕吐,这可不是装的。我这都快七十岁了,还是不敢推磨,真是没办法。”“王奶奶,这晕磨好办,我有办法,你等着。”二玲说完,转身跑进屋里,拿来了一块毛巾。
二玲来到赵云诚身边,伸手把他拉起来,用毛巾蒙住了赵云诚的眼睛:“你再推几圈试试,看还晕不晕。”
赵云诚真得抱着磨棍推了起来,大约推了十几圈圈,赵云诚又蹲在了地上,还是不行,晕得厉害。二玲一把扯下蒙在赵云诚脸上的手巾说:“你呀,连毛驴都不如,给毛驴挡上眼睛,毛驴都能拉磨,给你蒙住眼睛,你还是晕磨,这可真没办法了。以后呀,谁说吃煎饼都行,就你不能说吃煎饼。”二玲说完,引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大家笑完了,王奶奶不高兴地说:“你这个疯丫头,一棍子打倒一片人,你数落人家云诚,把我也给捎带上了,听你那意思,我也不如毛驴呗。”王奶奶说完,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从那之后,“晕磨”就成了赵云诚的绰号,连张队长都喊他“晕磨”,再也没人喊他的名字了。
转眼就到了1969年的端午节,那天吃早饭的时候,王奶奶用水瓢端着二十几个煮鸡蛋,每个知青两个煮鸡蛋,谁不吃都不行。看着白发苍苍的王奶奶,知青们心里既感动又难受,王奶奶平时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她把自己积攒的鸡蛋都留给知青们吃了,春节前公社干部带着礼品来慰问烈军属,王奶奶把公社送来的猪肉、白糖和口酥也都分给知青们吃了。王奶奶还经常帮着知青们烧火做饭,知青们收工回来,经常能吃上现成的饭菜。在知青们心中,王奶奶就是他们的亲奶奶。
那年秋后,上级拨下了安家费,张队长带领社员们为知青们盖了三间瓦房,成立了知青点,知青们都搬到了新建的知青点,也就不在王奶奶家借住了。知青们搬家那天,王奶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真舍不得知青们搬走啊!好在知青点离王奶奶家不远,知青们常到王奶奶家串门,帮王奶奶挑水,王奶奶有什么好吃的也都留给知青们吃。
知青们搬到知青点以后,二玲还是经常到知青点玩,她常帮着男知青洗衣服,帮着大家做饭,知青们特别喜欢二玲,大家谁有空就教二玲识字写字,赵云诚还把自己那支心爱的英雄牌钢笔送给了二玲。作为回报,二玲送给了赵云诚两双绣花鞋垫,还给赵云诚做了一双布鞋。
一晃又是一年,知青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发现,大家都觉得二玲对赵云诚特别好,她给赵云诚绣鞋垫做布鞋不说,还经常帮他洗衣服,给他送好吃的,大家都觉得二玲应该是喜欢上了赵云诚,但这只是猜测。
中秋节那天傍晚,赵云诚从外面挑水回来了,他的衣兜鼓鼓囊囊的,一位叫刘志强的男知青趁赵云诚往水缸倒水的功夫,他跑过去掏出了赵云诚衣兜的东西,原来是一双绣花鞋垫和两个煮鸡蛋,还有两个像月饼大小的糖饼。这下赵云诚可算是解释不清了,大家都说他和二玲相好了,因为证据就摆在大家面前,赵云诚是百口莫辩。
很快,赵云诚和二玲恋爱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就在大家津津乐道谈论他俩的关系时,张家岭大队得到了一个征兵名额,大队书记点名让赵云诚去公社参加了征兵体检。最后,赵云诚通过了各项体检和政审,他光荣地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离开张家岭大队那天,赵云诚看到了躲在旁边抹眼泪的二玲,可他没有勇气在众人面前去跟她道别。就这样,赵云诚入伍了,他成了第一个离开张家岭的济南知青。事后有人问大队书记,为啥让赵云诚去当兵?大队书记板着脸说:“不让他去当兵,他和二玲的事情咋收场?”
退伍后,赵云诚满怀期待地回到了张家岭,回到张家岭他才知道,和蔼可亲的王奶奶已经去世半年了,二玲也在两个月前成了别人的新娘。在张家岭呆了没几天,赵云诚就告别他插队落户生活了两年多的第二故乡回到了济南。
讲述完自己的知青往事,赵云诚苦笑着说,时隔这么多年,当年下乡插队时推独轮车和推磨的那两件尴尬事他至今记忆犹新,他说这两件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奶奶,一个是二玲,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时隔半个世纪,赵云诚还能记起王奶奶的音容笑貌,当年王奶奶用水瓢端着煮鸡蛋分给知青们吃的那一幕时常浮现在他的眼前。还有二玲,他至今还记着二玲当年用毛巾给他蒙眼睛的那一幕,二玲清脆的笑声时常回荡在他耳边。只是一想到二玲现在苍老的容颜,他心里就难受。
(文章、照片选自网上。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