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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上高中的时候住校,每年春季和秋季,都要下乡劳动。文革停课,1967和1968两年,还曾经下乡去支援麦收。都属于学生支农,而且北京郊区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小麦产区,麦地有限。虽然体会过一些拔麦子和割麦子,但和后来下乡插队时体会到的麦收,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是老高三,“老三届”中年龄最大的。1968年冬季插队到山西,已经是成年人,和那些初中毕业的知青不同。作为一个男劳力(我第一次评工分就是最强劳力11分/出勤日),要有责任心,在生产队里要专挑重活、苦活干,什么事情都要虚心学习,力争尽快适应当地的生活和劳动。除了1969年首次参加麦收,我还不能自称内行,后来的几年麦收,都是队里的主要劳力。
麦熟一晌。小麦产区割麦子是龙口夺食,从天不亮干到天黑,年年如此。
我插队的地方是中条山前坡沿的黄土高坡,人均每天割麦2.5亩,就是二亩半。 不仅是男女劳力,而是男女老幼齐上阵,小脚老太太和放麦假的学生娃,全上。就这么平均下来二亩半。正经劳力不会少于三亩。 而且——是的,还有而且——而且计算人均数的分母的总人数中,已经包括了后勤的、做饭的、磨镰的。没有专门的后勤,后勤还是这些下地的人。
哪里能吃正经午饭?都是回家就着凉水吃一口干粮,磨磨镰,赶紧下地。只有晚上回家才能蒸馍擀面。
刚开始是所有人割一天,割下的麦子一把一把穗压穗在地里晾晒。大约两三后割下的麦子晾晒差不多了,最强的男劳力就只割一晌,其他时间就要把麦子担到场院去。每人一条两米左右长的大扁担,一头一个比人还要大的麦捆。
先熟先割的是圪垯顶的麦子,所以开始担麦是下坡挑担。从上到下,收割麦地的梯田层次越来越低,后割的麦地在坡下,挑担就要上坡了。比起下坡来,就要付出更多的力气。如果遇到刮順坡风,就要顶着风玩命地上坡。
场上麦子多了,就还要安排碾场。男人驾牲口拉碌碡,转圈碾麦子,转到一定程度要妇女来擞场,把已经碾下的麦粒擞到麦秸下面,麦秸要继续碾,碾到麦秸全部都扁了,麦粒就不会余下多少。在天黑前要起场,把麦秸收起来,下面的麦糠和麦粒扫到一起对成堆。
当地的气候,前半夜一般会有风,所以晚上还要加班杨场。杨出了大堆的小麦,就已经是成品原粮。每家每户要出一个人看场,就是睡在场上——谁家也不能私自偷窃场上的小麦。
可是往往天还不亮,男劳力就会被队长催起来:或者是那块地立刻要腾出来,公社拖拉机来了要给犁地;或者是公社气象预报要刮风下雨了,赶紧把地里的麦子抢先担回来。小伙子们没的可说扛上扁担,从场上又奔地里去了。那些日子,每天不过睡三四个小时。
说的是人均七八亩地的山村,麦收季节真的就是这么辛苦地干。你可以说“吹牛”,可以说“不信”,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评论!因为确实难以置信。具体地方:山西夏县李家坪。不服的去问。虽然现在已经不种小麦改种药材。但六十岁以上的人都经历过上述的麦收。
值得描述的,还是割麦子的那个阶段。
割麦子是每人三垅,因为播麦子的耧就是三条腿。三个人为一组,当中的叫“拱洞”,随后两个叫“挂翅”,拱洞者割满一把直接放脚下,挂翅的割下往上压。这就要求挂翅的抓把也要足够大,如果抓把没有拱洞的大,就只能送把,影响了速度。拱洞的有条件掌握抓把的大小,而且可以直接放下,有一定的速度优势。但是如果被挂翅的追上,叫“冒洞”,一般要把拱洞的位置让出来,就要听任新的拱洞摆布了。
割麦有多种手法,最基本的是交叉把,还有抢把、大把等手法。右手持镰,左手抓麦子,左手要抓得尽量多,越多放下的次数越少,效率越高。不知道这些手法的,不是真正割麦子的行家里手。除了手法,还有固定的步法,一迈,一跟,再一撤。步法要与手法相配合,协调起来形成节奏。节奏快,速度就快了。
人均七八亩地,百人左右的生产队大约七八百亩地。在没有化肥的日子,只能凭人畜的粪便——能拉出来多少是有限的。大部分麦地都是不上粪的“卫生地”,全凭着伏天三茬“杀麦地”,也就是犁三遍。把余下的根茬翻到土里,同时翻起土赖让太阳曝晒。
山上都是形状不规则的狭长梯田,块地亩数大概其。一说是“山亩”——和美国佬山姆大叔无关[可爱],意思是比标准的亩要略大。
最好的地块亩产大约能到三百斤,大部分仅在二百斤上下。能平均到亩产二百五十斤,就是丰收了。产量低割得快,是对的,但用腰和产量没有关系,一整天割麦,从早到晚都是弯着腰也是实情。
只有提前割到地头的快手,才有资格也有可能坐下歇息片刻,甚至抽上一袋烟,然后起来接一下后续的人。狭长的梯田麦垅往往长到一里以上,最长地块快手慢手的距离会上百米。慢手一样弯腰,不接是不够意思的。经常见到五大三粗的汉子干别的很厉害,偏偏干这个是慢手。
割麦子的快手却往往包括很多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平时她们都是由妇女队长带领干妇女的活,这也是她们唯一能和小伙子在一起较劲、并驾齐驱的时候。所以小伙子们一边挥汗如雨地埋头苦干,还要一边和身旁不远的的她们闲言碎语。总算有机会和她们大方聊天了,特别是要占那些已婚年轻媳妇的便宜——其实就属于“性骚扰”,往往逗得大家哄笑起来。但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或者“男女混杂,干活不乏”,此时也充分体现出来。劳累中的情绪调节也是一种必要。
现在的李家坪,以及附近的中条山前坡沿村庄,已经完全改种药材,不再种植小麦。山下平原的小麦也都普及了小型农机的机械收割。当初的麦收已经成为历史的回忆。
【作者簡介】 張亭,男,本會會員,網上筆名:朱老忠。北京66屆高中畢業生,68年下鄉山西夏縣。76年回城後當了8年陶瓷成型工,畢業于唐山業餘工學院,任機電工程師。1999年來美國,在洛杉磯國際日報任職。現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