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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传 第二章 从故乡到济南投奔叔父 发布日期:2023/1/30 来源:蔡德贵 著 打印

山东清平县一个既穷又小的官庄出生了一个野小子,竟走出了官庄,走出了清平,走到了济南,走到了德国;后来又走遍了几个大洲,几十个国家。如果把我的足迹画成一条长线的话,这条长线能绕地球几周。我看过埃及的金字塔,看过两河流域的古文化遗址,看过印度的泰姬陵,看过非洲的撒哈拉大漠,以及国内外的许多名山大川。我曾住过总统府之类的豪华宾馆,会见过许多总统、总理一级的人物,在流俗人的眼中,真可谓极风光之能事了。然而,我走过的漫长的道路并不总是铺着玫瑰花的,有时也荆棘丛生。我经过山重水复,也经过柳暗花明;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我曾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没有被接纳。终于曲曲折折,颠颠簸簸,坎坎坷坷,磕磕碰碰,走到了今天。

——《相期以茶》

 

 

 

1、骑毛驴进济南

 

上边提到,季羡林父亲一辈大排行的兄弟11个,有6个因为穷得受不下了关东,后来都客死在关东;留下的5个,还有1个送了人。这剩下的4个人中,只有季羡林的大大爷有过一个儿子,但又不幸夭亡。这样,季羡林生下以后,就成了季家唯一的男孩子。在季羡林之后,又有两个妹妹,这在儒家传统根深蒂固的山东,季羡林也就成了传宗接代的唯一希望。

当时,季羡林的父亲在农村种地,而亲叔叔已经在济南扎下了根。虽然生活得不是很富裕,但总还是过得去。叔父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字叫秋妹,而父亲在官庄又贫困不堪,难以养活这个孩子,更不用说培养成人了。尤其是婶母1916年回家,看到侄子光屁股在村子里像个野孩子似的,在泥水里滚,更感到不能让这个孩子呆在官庄了。

于是兄弟俩一商量,决定把季羡林送到济南。当时母亲是如何想的,年幼的季羡林完全不能确知,而他自己也并没有想到从此就永远离开了父母,成了叔父、婶母的子嗣,而济南也就成了他一住就是13年的又一个故乡。那时候,季羡林6岁,是一个刚开始懂事的孩子。

回想起当时进济南的情景,季羡林现在还觉得可笑。

1917年刚过了春节不久,季羡林离开了故乡官庄。他跟着父亲骑在一头毛驴上,骑了两天来到了济南。

在平原上生活了六年的孩子,虽然听说过山这种东西,但并不知道山是什么样子。临到济南,季羡林眼前换了一个世界,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只是听说过的山,这让他又惊又喜。下了毛驴,又随着父亲走了许多路。从一排排楼房的空隙里,季羡林看到了一线蓝蓝的天,这里的天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官庄的天是蓝蓝的,像个锅盖覆盖着,而这里却只有一线。这里看不到远方笼罩着一层轻雾的树,也看不到天边上飘动的水似的云烟;这里嗅不到乡间特有的泥土的气息,只感到像是生活在灰之国里。

一直走得自己莫名其妙,季羡林爷俩才走到一条古旧的黄土街,然后转进一个有石头台阶颇带古味的大门里去。进了大门,迎头是一棵大枸杞树。他刚刚走过了迷宫似的长长又曲折的街,走进屋里眼前还只是一片花,没有看到一个人,定了定神才看到了婶母。不久,在屋内黑暗的角隅里,发现了一个老人在起劲地同父亲谈着话。这个老人并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但第一眼就在季羡林心里留下了一个莫大的威胁,形成了一个“神怪老人”的印象:白色稀疏的胡子,白色更稀疏的头发,夹着一张蝙蝠形的棕黑色的面孔,和父亲说话的时候灰白色的胡子在一上一下地颤动着。这样一个综合体,给一个乡下孩子造成的,只能是恐怖的幻想。

 


 

 

2、结识神怪老人到老庙去玩

 

这个综合体就是后来结识的神怪老人。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季羡林晚上怎么也睡不安宁。一躺下就先想到故乡,想到故乡的母亲。迷离凄凉的梦萦绕在他的身旁,他时时会在黑暗里发现离奇的幻影。这时候,一进屋见到的这个老人蝙蝠形的面孔,就浮现在他的面前,把他带到一个神秘的境地。在故乡常听的一些老人讲的神怪故事和这位老人连成一片,这个蝙蝠形脸的“神怪老人”也就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了。半夜里,都市的喧嚣终于停止,夜静下来,但不时还有小贩的喊声从远处的小巷里飘过来。这真让人难以忍受。季羡林小小的心灵已经感到阵阵的悲哀,他是地之子,他渴望着再回到大地的怀里去。

第二天起来,第一个看到的偏又是这个长着蝙蝠形脸的“神怪老人”。

 

我不敢再看他,我只呆呆地注视着那棵枸杞树,注视着细弱的枝条上才冒出的红星似的小芽,看熹微的晨光慢慢地照透那凌乱的枝条。小贩的叫卖声从墙外飘过来,但我不知道他们叫卖的什么。对我,一切都充满了惊异。故乡里小村的影子,母亲的影子,时时浮掠在我的眼前。我一闭眼,仿佛自己还骑在驴背上,还能听到驴子项下的单调的铃声,看到从驴子头前伸展出去的长长又崎岖的仿佛再也走不到尽头的黄土路。在一瞬间这崎岖的再也走不到尽头的黄土路就把自己引到这陌生的地方来。在这陌生的地方,现在(一个初春的早晨)就又看到这样一个神秘的老人在枸杞树下面来来往往地做着事。[16]季羡林:《老人》,见《季羡林散文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64页。

 

季羡林在1935年写下的这段文字,真实地记录了他进入济南之后的恐惧。

老人却一点也没有孩子似的幻觉。他见了季羡林,仿佛很高兴,打一个招呼,接着就笑起来。这是怎样可怕的一种笑啊!鲇鱼须似的灰白胡子向两旁咧了咧,眼与鼻子之间的距离,被牵掣得更近了,中间耸起了几条皱纹。这时的“神怪老人”,看起来就更像一只蝙蝠,而且像一个跃跃欲飞的蝙蝠了。季羡林害怕极了,不敢再看他。而他也就拖了一片笑声,消逝在枸杞树下面。留给季羡林的仍然是蝙蝠形脸的影子,混合了一串串的金星,在眼前晃动着,一直追到梦里去。

终日里,季羡林只听到闹嚷嚷的车马声。平凡的日子就这样在不平凡之中消磨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把他与“神怪老人”之间的隔膜磨去了。他开始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一点老人的事情。原来老人在年轻时,从济南南边山里的一个小村飘落到了济南,打着光棍在一种极勤苦极艰难的状况下活下来了。到变成一个白须老人,他的生活却更加艰难了。不得已,老人只得借住在叔父家房子后院的一间草棚里,做泥瓦匠的活计,偶尔也帮叔父做点杂事。季羡林这时才发现,在老人那强发出来的微笑下面,隐藏着一颗怎样为生活磨透的、悲苦的心。这样一来,季羡林便同老人亲近起来,他应邀到老人的屋里去玩。老人的屋子其实并不像个屋,只是靠着墙打成的一个低矮的小棚。一进小棚的门,就仿佛走进一个黑洞里去,阴森森的,有霉湿的气息钻进鼻子里。棚子四周全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棚顶上垂着浓密的蜘蛛网。棚子中央有一张床,旁边是一张三条腿的桌子。当季羡林正要抽身往外走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在贴屋墙的一个壁龛里,居然放着一个肥白的大泥娃娃。老人看他注视泥娃娃的神情,就把泥娃娃拿下来送给了他。他那时并不了解,这样一位奇异的神怪老人,怎么还有这样的童心。他慢慢地才理解,原来天下还有比自己家更穷的人,而再穷的人也会有自己的精神追求。就是这样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泥娃娃,却把季羡林的想象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并且让他产生了莫大的欣慰。他渐渐感觉到,这张蝙蝠形的脸,原来就是一张穷人的脸,这张脸不但不是恐怖可怕的,反而变得可爱起来。

季羡林和“神怪老人”渐渐地熟了起来。老人闲下来的时候,便带着他出去玩。

这一老一少常去玩的地方,有一个是圩子墙。在这墙上面,季羡林可以看到南面云似的黛黑的山峰,那就是著名的千佛山,又叫历山、舜耕山。《水经注》说:“雷泽西南十许里,有一小山,孤立峻上,停停(亭亭)嵘峙,谓之历山。山北有小阜,南属迤泽之东,北有陶墟,缘生言舜耕陶所在,墟阜联属,滨带瓠河也。”郑玄云:“历山河东,今有舜井。”皇甫谧曰: “或言今济阴历山是也,与雷泽相比。”当然,季羡林和“神怪老人”他们两个在圩子墙上看不到岩壁上北魏及隋时的石刻佛像。从这里往北看去,华不注山也隐约可见。《水经注》说:“华不注山,虎牙桀立,孤峰特起,青崖发翠,同点黛焉。”

这些山的顶峰,成为季羡林常幻想飞到的地方。

“神怪老人”还领着季羡林看过济南的护城河。济南是个有名的泉城,“家家泉水,户户垂柳”,早已是尽人皆知。但看到这护城河,他真想不到河里的水这么清,水草这么绿。他们常去的地方,是一所古庙。出了自家大门不远,就到那里了。古庙不大,院子里栽了不少柏树,浓阴铺地,森冷幽渺。阴森森的大殿里列着几座神像,布满了蛛网和尘土,檐头上有燕子筑的窝。这样的一座破庙只会引起成年人苍茫怀古的情绪,想不到对一个6岁的孩子,竟也有那么大的诱惑力。“神怪老人”几乎每天都领他到那里去,他都是很高兴地随老人去。在柏树下面,老人开始讲一些故事给他听。一个放牛的小孩遇到一只狼,后来又设法脱了险,绘声绘色,一直讲到黄昏。每次回家,都有说不尽的欢欣。

就在这年的夏天,叔父一家搬了家,从一条铺满了石头的古旧的街北头,搬到了南头。就是南关佛山街。这样,老人原先住的那间草棚也归了别人。黑洞似的草棚也难以住下去了,他只好移到那个古庙里去存身。

一个夏天,季羡林都没有见到老人。在夏末的一个黄昏,他突然想到要去看看老人。

古老的庙堂仍然同先前一样的衰颓,柏树仍然遮蔽着天空。一进庙门,四周是一片寂静,城市的喧嚣突然隐遁起来。季羡林终于看到老人的背影在大殿的一个角隅里晃动。老人回头看到是他,马上高兴起来,立刻忙着搬来一条凳子,又忙着倒水给他。老人告诉他自己再也不能做泥瓦匠了,同街住的好心人常常给他送饭吃,他的身体处处都显出了弱相。老人兴奋地告诉季羡林,昨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托着一个太阳,人说梦见托太阳是个好征兆,他相信自己的身子会慢慢地好起来,希望能壮壮实实地再活几年。但是,老人再也没有康复。他得了病,病后变成了另一个人,身体伛偻得简直要折过去,嘴里随时都在哼哼着,面孔苍黑得像涂过一层灰。他哼哼着,吐着痰,再也不能做别的事情,只能在近似行乞的情况下,把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

 

 

 

 

3终于有了几只兔子

 

叔父把家搬到南关佛山街之后不久就外出了。当他从望口山回到家中时,随行的仆人挑了一担子东西,上面是用蒲包装着的有名的肥城桃,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下面是一个木笼子,季羡林正想探究里面会装些什么东西,仆人已经把木笼子举到他的眼前了。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原来里面装着三只兔子:一只大的,黑色;两只小的,白色。战栗似的颤动着的嘴,透亮的长长的耳朵,红亮的宝石似的眼睛。季羡林在官庄梦寐以求的兔子,现在竟这样容易地得到了。这真让他又惊又喜,想不到在叔父去望口山以前,也不过随意一说让他带几只兔子回来,现在居然带回来了。他顾不得去吃那美味的肥桃,而是东跑西跑,忙着找白菜,找豆芽,喂这三只可爱的小动物。然后又替它们张罗住处,先后找了几个地方都不合适,最后就决定让它们住在他自己的床下。

6岁多的孩子,一下子得到自己盼望了许久的心爱之物,那个高兴劲自然是可以想象得出的。在官庄的时候,要伏在邻居家兔子洞口才能看到的东西,现在居然有三只伏在自己的床下,季羡林感到自己简直是活在童话世界中了。他把兔子从笼子里放出来,立刻就有猫挤上来。兔子伏在地上,一点也不敢动,耳朵紧贴在头上,三瓣嘴颤动得更加厉害。兔子虽然没有意识,但显然知道猫是自己的天敌,那种胆怯劲已经暴露无遗了。季羡林把猫赶走,兔子这才慢慢地试着跑。可一转眼,三只兔子都窜到花盆后边了。再一转眼,又都跑到床下边去了。

季羡林有了这三只兔子,躺在床上,高兴着,辗转着,怎么也睡不沉了。听着兔子在床下嚼着豆芽,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他仿佛浮在云堆里,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奇异的梦。到了白天,兔子和他熟了起来,并且开始捉迷藏。他刚一坐到靠窗的一张桌子边,开始按叔父的要求读书,兔子偷偷地从床下面溜了出来,没有一点声音。他从书页上面屏息看着它们:先是大的一探头,又缩回去;再一探头,蹦跳着出来了,一溜黑烟似的快。紧随着的是两只小白兔,白得一团雪似的,眼睛红亮得像玛瑙,但比玛瑙还光莹。小白兔就用这红亮的眼睛四面看着,蹦跳到花盆下面,躲在拂着地面的草叶下面,嘴战栗似的颤动几下,停一停便蹦到书架旁边,蹦到小凳下面。忽然间,季羡林觉得有个软茸茸的东西靠到脚上了,他忍耐着,不敢动。可不知怎的,他的腿忽然一抽,只见一缕黑烟,两缕白烟,三只兔子便都藏到床下面了。季羡林忙伏下身子去看,床下面暗黑的角隅里,莹透的宝石似的三双眼睛,闪着亮光……

大半个秋天,朝夕和三只兔子相处在一起,季羡林的日子就在这种颇具诗意的氛围里过去。提心吊胆的事是有的,那就是得防备猫。为了不让猫进屋,他总是把门关得严严的。但窗外有一棵海棠树,猫有时就从这棵树上跳到屋里。最担心的是晚上,只要窗外风吹落叶,有蟋蟀的响声,他总疑心是猫从海棠树上爬进屋子的窗户。看看周围,不见有猫进屋,他刚要矇眬睡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咪”的一声,看看窗子上破了一个洞的地方,两只灯似的猫眼向里瞅着,闪着攫取的光。为此,他不得不常常把猫赶跑。

早晨起来,最让季羡林放心不下的事,就是床下的兔子丢了没有。日子一天天过去,三只兔子和他更熟了,当有一只小白兔第一次很驯顺地让他抚摸的时候,他简直高兴得想流泪。兔子的胆子也渐渐大起来,黑色的大兔子胆子更大了,常常自己偷跑到天井里去,往往要找一圈才能找到它。就在秋末一个晴朗的早晨,季羡林起了床,又照例伏下身子去看床下的兔子丢了没有。奇怪,床下好像空空的,仿佛少了什么东西。他仔细一看,两只小白兔依偎在一起,可那只黑色的大兔子呢?它哪里去了呢?他立刻慌了,汗流遍了全身。这只黑色的大兔子,从一开始就被季羡林当做两只小白兔的母亲。母亲丢了,他赶快去为它俩找母亲,可是各处找遍了,屋里、屋外、床下、花盆边,海棠树下……都找过了,还是没有踪影。他回头再看看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白兔,一种莫名的凄凉袭进了他的心。他哭了,他想到自己也是远离母亲的,为此他时常想到母亲,时常感到凄凉和寂寞,他从两只小白兔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小白兔更可怜,因为他至少还可以在梦里倾诉凄凉和寂寞,可小白兔又会在哪里倾诉呢?他和它俩同命相怜,他想用自己的爱抚去弥补它们失掉母爱的悲哀,但他回天无力,眼看着它们渐渐消瘦下去。看到它们踽踽地走开,他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无名的悲哀。

 


 

 

4、严而慈的叔父

 

季羡林的父亲和母亲,还有两个妹妹,都留在故乡官庄,只有他自己住在叔父家里。他虽然还管他们叫叔父和婶母,但实际上他们是等同于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的,他们把季羡林当做亲生儿子来抚养。叔父第一次在济南没有立住脚,在关东买了湖北赈灾奖券中了头奖后,他又回到了济南。这次,他虽然经过不知多少艰难险阻,但终于立定了脚跟,在黄河河务局谋得了一个小职员的位置。家境虽说不上富裕,但总算无衣食之虞。

对于叔父,季羡林一向是又佩服又尊敬的,他在20世纪90年代写成的一篇文章里,充满感情地说:

 

叔父是一个非常有天才的人。他并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在颠沛流离中,完全靠自学获得了知识和本领。他能做诗,能填词,能写字,能刻图章。中国古书也读了不少。按照他的出身,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宋明理学发生兴趣;然而他竟然发生了兴趣,而且还极为浓烈,非同一般。这件事我至今大惑不解。我每看到他正襟危坐,威仪俨然,在读《皇清经解》一类十分枯燥的书时,我都觉得滑稽可笑。[17]季羡林:《我的心是一面镜子》,载《东方》1994年第4期。

 

季羡林是季家唯一传宗接代的人,叔父自然很关心对他的教育。但是,他当时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他送到济南,让他离开父母亲。他知道叔父对自己的期望很高,会对自己很好,但自己总感到这是寄人篱下。这种感觉越到后来越明显,尤其是在与叔父的亲生女儿秋妹进行比较的时候,他总有一种受虐待的滋味。其实,他也知道叔父的不易。叔父本来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逃到济南去谋生的,经过不知多少艰难险阻,终于立定了脚跟。在叔父家里比起在故乡官庄来,简直是天上地下了。

对于叔父季嗣诚,季羡林一生都是非常敬重和佩服的。在季羡林眼里叔父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他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教育,却完全靠着自学,掌握了不少文化知识。他还能写一些诗文,有一首七绝是写春天景色的,季羡林至今还记得:

 

杨花流尽菜花香,

弱柳扶疏傍寒塘。

蛙鼓声声向人语,

此间即是避秦乡。

 

叔父的文学修养和哲学涵养都是很高的,他有一夜做梦,梦到举人伯父教他作诗,有两句诗,醒来还记得:“阴阳往复竟无穷,否极泰来造化工。”他在东北中了奖,以为是先人呵护。叔父自然想让下一代也能像他一样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最好能够超越他,为祖宗争气。因此,叔父下决心把季羡林培养成有出息的人,他要让季羡林上学。

但是叔父待他再好,他还是想念在家乡的父母亲。父亲穷得只剩半亩地,只得依旧靠济南的叔父接济。于是父亲经常到济南来,住上几天拿着钱又回老家了。但是后来有一次,他又来了,住在北屋里。住在西房里的婶母高声大叫,指桑骂槐,数落了一通。这种做法,旧社会的妇女是常常使用的。我父亲当然懂得的,于是辞别回家,以后几乎没再来过。失掉了叔父的接济,他在乡下同母亲怎样过日子,季羡林一点都不知道,尽管不知道,但他仍然想念母亲。只是“身无彩凤双飞翼”,飞不回乡下,想念只是白白地想念了。(《我的小学》,《文史哲》2002年第4期)

季羡林因为在家里有一种受歧视的感觉,觉得叔父的亲生女儿秋妹比自己的地位要高,从而产生了不是亲生儿子的感觉,所以仿照他的诗,自己也做了一首十七字诗:

 

     叔婶不我爱,

     于我何有哉,

     但知尽孝道,

     应该!

 

借此略抒心中的不平,结果是惹得叔父的亲生女儿秋妹一肚子的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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