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額懸門楣，家訓刻心間”，客家文化以獨特的文字符號系統，將家族倫理、道德規範與文化認同凝練於門楣匾額、楹聯與家譜之中。這些文化載體不僅是家族歷史的見證，更是中華文明“家國同構”理念的微觀映射。比如，我家祖宅（約150年前建，梅縣鬆口太平村）取名為“衍慶樓”，兩邊楹聯為“衍流玉樹；慶錫芳蘭”，傳遞的資訊是，祖上傳承為謝家，祝福子孫繁衍昌盛。如圖：

客家人自宋代以降逃避戰亂而進入嶺南山丘地區，生存下去是主調。但是，幾百年下來，居住穩定之後，出現了一些比較大的家族，也漸漸形成獨特的家風和祖訓。這裏，我想從家風傳承、儒家道德與中原文化三方面，結合客家文化特色與《門楣之上》的視角，解析客家人的生存傾向。  

一、匾額楹聯中的家風與中原認同

客家匾額與楹聯常以“耕讀傳家”“忠孝仁義”為核心主題，既是家族價值觀的宣言，也是代際傳承的契約。例如，客家民居門楣上常見的“潁川世第”“清河衍慶”等匾額，表達了一種溯源的文化歸屬感，雖然時過境遷，但祖上的榮耀仍記心中。又如楹聯“一等人忠臣孝子，二件事讀書種田”，則直接呼應了客家人“耕以立身、讀以明德”的生活哲學，承傳了中原文化中的農耕勞作與讀聖賢書並重的生存狀態。這是客家人的物質支撐與精神傾向。   

家譜與家訓是通過文字來規範家族行為。諸如客家《黃氏族譜》中記載：“敦孝悌以重人倫，篤宗族以昭雍睦”，強調孝道與宗族團結；《李氏族訓》更細化至“晨興必省親，夜寐必問安”，將倫理要求嵌入日常生活。這些文字所傳遞的家風，維繫了家族團結，在遷徙流變中有源有流，獨立自存。   

二、仁義與家國的文本化實踐   

宋代南遷的客家人雖然深感無力抗拒外來力量的侵佔，但對祖傳文化即儒家倫理有堅定的執著，並在自己的新居生活中踐行；同時，對祖上英勇抗擊外來勢力的事蹟也深深懷念。這些也表現在這些文字中，如，匾額“積善餘慶”源於《周易》，警示後人善行積累方能福澤綿長；楹聯“文章華國，詩禮傳家”則化用《論語》，將個人修養與家國責任統一。客家的《張氏家訓》規定：“國危則傾力以赴，家困則勤儉持之”，將忠君愛國與持家之道並提。門楣之上的這些文字，其實就是道德訓誡的視覺化，內含一種強大的集體潛意識。   

有人注意到，近代中國的重要歷史事件大都是客家人發起並參與的，如太平天國運動，孫中山領導的三民主義革命，而在閔粵贛蘇區根據地中，客家人也是踴躍投入革命的。雖然深處深山，但那種對民族和國家的情懷躍現於門楣之上的文字中，既是文字記憶，也是實踐指導。 

三、耕讀傳統中的儒家哲學   

客家文化底蘊深植於農耕文明與儒家傳統的交織。自客家人南遷至粵北山區之後，廣東人在科舉考試上的地位得到大大提升，並開始出現狀元。這種重視讀書的傳統來自於祖上在中原時的科舉制度薰陶。門楣匾額“耕讀第”提醒子孫們要“耕以養性、讀以明理”的生活觀，一如《耕讀園書香茶坊》所描繪的“晴耕雨讀”生活方式。   

家譜中的“遷徙史”與“世系圖”是文字記憶的一種形式，而門楣之上的文字則屬於文字記憶另一種形式。它們都是客家人生存方式的文字符號。客家族譜常以“開基祖”事蹟開篇，記錄拓荒墾殖、興辦族學的艱辛歷程。客家人以“詩書繼世”，在嶺南山丘的艱辛生存困境中，持守儒家傳統，依靠自身努力，逐步站住了腳跟，把大片山區建設成了客家人居住地。南宋時成了宋朝的重要轄區。在農耕中，客家人把中原的生產工具和方式引入嶺南山丘；在讀書中，客家人持守著儒家文化，與中國主流文化同流並進。

鴉片戰爭之後，在客家地區先是出現了太平天國運動，而後有下南洋運動。客家人是中國人在儒家自主性基礎上吸納西洋文化的先鋒，在中國近代史上起著重要的作用。追尋客家人的“文字—實踐”互動，可以窺見客家文化的存在狀態。正是應了客家人的一條古訓：寧賣祖宗屋，不忘祖宗言。這裏的“言”既是語言的口語形式，也是文字形式。語言的傳承是永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