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历史档案
(接上期)
這時他才想到小張和小黃隨時有回來的可能,於是就急忙跳下炕,扔掉半自動步槍,撒腿往家跑。到了家,他才發現,自己不知啥時候從小張的棉被上撕了一塊花布,塞到大褲衩子裏,帶回家裏來了。發現的經過也挺好笑:到家後,由於過度勞累,他撲通一聲倒在炕上,想要休息一會兒,卻猛地感覺到褲襠裏好像有一團子什麼東西,把肉皮子刺激的挺癢癢的,就隨手一掏,見是一塊小花布;雖然他立馬就知道這是小張棉被上的,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是怎麼跑到他褲襠裏的。
此時的他,渾身是汗,尤其是褲襠裏的汗更多,於是,他也顧不上多想,就拿這塊小花布擦汗:先擦褲襠,再擦額頭和臉,然後擦胸脯,等各個應該擦的地方都擦巴完了,就隨手把那小花布往地上一扔。可是,猛然間他好像又想到了什麼,於是就又馬上撿起這塊小花布,跟女人墊月經布一樣,把小花布墊在自己的褲襠裏。他感覺挺舒服,就試著到院子裏走了幾圈,想要多找一些感覺。但他發現這東西在裏邊不太牢靠:要麼是一會兒就“骨碌”成團了,而且還往外掉,要麼就是整個一片出溜到大褲衩子的褲腿那兒,露出一半在外面。怎麼辦,難道活人還能被尿憋死?他靈機一動,就到他媽放在“炕琴”上的笸竻裏拿出針線,把這小花布縫在褲襠裏了。然後,他又坐在炕頭想了一會兒,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想來想去,靈感終於來了:他拿起窗臺上的一只油筆,在那塊小花布上寫上“張秀娟,你是俺媳婦!”看看覺得不過癮,就又連續寫了兩遍“張秀娟,你是俺媳婦!”才算拉倒。就在這時,他媽回來了,看見豆杵子光著屁股,手裏拿著一只油筆,正在聚精會神地捧著他的大褲衩子高聲朗讀。但由於她年紀大了,耳朵背,聽不清豆杵子讀的是什麼,就問:你這大白天的光著個腚,念啥呢?你這大褲衩子上有字兒是咋的?豆杵子趕緊“踢哩禿嚕”地穿上他的大褲衩子,說:沒字兒,哪有啥字兒,俺是在罵這些蝨子、蟣子呢,這一天天的,你瞅瞅,在俺褲襠裏爬來爬去的,不知喝了俺多少血呢。
第二天,豆杵子想要出工去隊裏幹活,但最終他還是他沒去。為什麼沒去?因為他沒心情,所以他就繼續對他媽謊稱腦袋疼,呆在家裏。大概是在家呆到第三天或者是第四天吧,下午兩點多鐘光景,豆杵子去他家院裏的小菜園子摘番茄,“冷不丁”看見小黃出去了,過了一小會兒,看見小張也拎著兩個瓶子出去了。他鬼迷心竅,立馬就又心生一念:他還要再次“整治”一把小張。於是,他放下手裏裝番茄的小土籃子,拎著那把用來剪番茄蔓兒的剪刀,飛也似的竄到知青點兒女生宿舍,對著小黃的被褥就狠狠地豁了幾下子,然後又把剪刀插進被褥的上邊,從上往下豁了幾趟子,就像平時用扇刀在野外切割筏子似的。
看看差不多了,他跳下炕,撒腿就往外跑,不小心踢倒了地上的那個長條板凳,但是他還是仗著自己從小養成的“皮實”勁兒,不顧腳趾頭如同被鐵錘砸了一樣的疼痛,咬緊牙關逃到了家裏。進了屋,坐在炕沿上,他還在暗自佩服自己:對知青點女生宿舍的情況太熟悉了,哪個位置是誰的,都一清二楚。同時,他還暗自讚歎自己英明,心想,這回瞧好吧,就等著看熱鬧吧——等小黃回來,肯定會懷疑這是小張幹的,聽說上次把小張的被褥給“禍害”了,小張就懷疑是小黃幹的,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這次小黃肯定要懷疑是小張幹的,是小張報復。
等著吧,等著看驢皮影吧。過了一會兒,等到感覺自己的喘氣已經變勻乎了,他就又來到小菜園子裏,準備再摘點番茄就拎筐回屋裏去吃,給他來個番茄蘸白糖,多美呀!可是還沒等他摘完幾顆番茄,就聽見知青點那邊婦女主任“針紮火燎”般的大喊大叫聲。他一看,只見女生宿舍裏順著廚房的門往外冒煙。他不知是咋回事兒,想跑過去看看熱鬧,但是由於心虛,沒敢過去。
後來,就聽他媽說:知青點兒女生小黃和小張打起來了:那傢伙,褲子都扯下來了,兩個人光著大屁股在炕上撕巴,廚房著火了都不知道。要不是婦女主任路過看見了,整個房子都得燒掉,沒準兒還得火燒連營,燒到咱家這兒呢。豆杵子問:那小黃和小張因為啥打架呀?他媽說:還不是因為上回那事兒。小黃跟小張因為大剛子結了仇,趁小張不在,把小張的被褥給“禍害”了,這次可算是給小張逮著機會了,趁著小黃不在,把小黃的被褥給“禍害”了一通;那傢伙的,那一條子一條子的布條子,放在一起,能搓好幾根晾衣服繩呢。
豆杵子聽了,心裏暗自高興。他真是開心那,馬上就拎起一個玻璃瓶子,跑到小賣店,花三毛錢打了一瓶糖渣子酒,回到家剛一坐在炕沿上,就迫不及待地一仰脖,咕嘟咕嘟空嘴喝進肚了,然後就腦瓜子忽悠地一下子,仰倒在炕上睡著了;半夜醒來,他腦瓜子疼得厲害,還直反胃,嘩嘩吐,都吐到他媽臉上了,當時就把他媽也噁心的吐了,吐了一炕沿哪兒哪兒都是。這娘倆吐的,炕上地下像是拉了幾攤稀屎似的,滿屋子臭味兒。
以上就是豆杵子向治保主任交代的作案動機和經過。到此,豆杵子算是實實在在,毫無保留的講清楚了他的全部問題;而且,他還神采飛揚,講的繪聲繪色,生動活潑,搞的治保主任和四個基幹民兵就跟聽當時最流行的單口相聲《肖飛買藥》似的,眼睛瞪得溜圓,耳朵都立起來了。治保主任非常高興,不斷地表揚豆杵子認罪態度好,說他連最見不得人的細節隱私都交代出來了,可見他對黨對人民還是很忠誠的,不愧是貧下中農出身,雖然苗子有點變黑了,但是根子還是紅的,還可救藥;另外,治保主任還大力稱讚了豆杵子交代罪行時的語音、語調、口氣和動作、表情。
他說:豆杵子啊豆杵子,俺還真的是他媽的沒想到啊,大家在這一個屯子裏生活了這麼多年,怎麼竟然一點兒都沒發現你豆杵子還有這麼兩下子呢?好你個豆杵子,真的是有口才啊,說話“嘎嗒溜丟脆”不說,還跟連珠炮似的突突突往外冒,把你這點騷事兒講的活靈活現的,真是太有才了!太有說唱表演藝術才能了!要是早點兒知道這個,俺早就把你個豆杵子推薦到公社二人轉劇團去了,藝名就叫豆杵子!
這時,聽到治保主任說了這樣一番話,豆杵子才猛地驚醒過來:原來,他是這段時間吃不好飯睡不好覺,人都糊塗了,精神恍惚,再加上現場這昏暗的倉庫,呼燎呼燎,半明半滅的煤油燈光,給他營造了睡夢中的環境,使他一直處於一種精神失控的幻覺之中,才最終導致他錯把自己剛才交代罪行的過程,當成是睡夢中演劇,唱二人轉和拉場戲了。可是,他後悔已經晚了,他說的這些,都被我給如實記錄下來了。所以,他萬般無奈,只好硬著頭皮簽字,摁了手印,然後就是哀求治保主任從輕處理,別讓他“蹲笆籬子”。治保主任說:行,沒問題,你回去吧。於是他就趕緊推開倉庫大門,“跟頭把式”的回家了。
後來,這事的結局是:豆杵子被治保主任送去了公社派出所,公社派出所把他送去了區裏的收容審查站,區公安局打算把他移送到檢察機關起訴,然後由法院判刑。可是,後來聽公社派出所的民警說,豆杵子知道了自己要被判刑,就越獄逃掉了。從此,豆杵子杳無音訊,直到我返城離開了這屯子,也未聽到任何有關他的消息。小張打那以後,精神上受到了一點刺激,上邊給她辦理了返城手續,以後她就再也沒回到過這屯子;小黃則是在一九七九年知青大批返城時,隨大溜回市里了,起初是在一個小集體單位工作,後來就下崗了,也離婚了,靠在路邊賣點粉皮、豬頭肉之類的維持生活。
2023年5月30 日於龍口家中
(全文完)
蔡克舉,原籍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現居浙江省湖州市。一九七五年五月赴齊齊哈爾市郊區插隊落戶,一九七八年五月返城。先後從事教師、公安、紀檢、文化廣電等工作。現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