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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漫歲月裡,總有一些經歷就像夜空中閃亮的星星,深深地刻在我們的記憶裡,既光彩照人又帶著點神秘的味道。我的知青歲月就是這樣,其中有一段關於田爽的故事,就像一首起起伏伏的歌曲,一會兒激昂,一會兒低沉,唱出了命運的強音,也見證了時代的變化。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期,那可是個特殊的時候,上山下鄉的熱潮鋪天蓋地。剛高中畢業的我,就像一片在水裡漂著的樹葉,被命運推著,來到了鹽鹼灘邊上的國營農場。那時候,我心裡全是迷茫,根本不知道這片陌生的地方會帶給我什麼樣的生活。
剛到農場開知青見面會上,隊長說唱首歌熱鬧熱鬧,可大家都是剛到,還有些放不開,誰都不想上去指揮。就在這時候,一個身影一下子讓沉悶的會場亮了起來。她就是田爽,紮著兩條短短的辮子,個子高高的,氣質優雅得就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她開始指揮唱歌的時候,大家都就被吸引住了。她白白淨淨的臉上,眉毛細細的,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唱歌的時候,嘴角一咧,露出兩個特別好看的小酒窩。她指揮的動作特別自然,特別有感情,每一個節拍都好像和她的心連在一起,讓整個會場都沉浸在美妙的歌聲裡。那時候,我心裡就想,這個女孩咋這麼有魅力呢?
後來,在和農場職工一起的聯歡晚會上,田爽更是出盡了風頭。她當報幕員,聲音清脆好聽,就像山裡的泉水一樣。唱起樣板戲,一招一式都特別標準,特別有韻味。詩朗誦的時候,更是充滿激情,每一個字都好像帶著力量,把在場每個人的心都打動了。她就像一顆耀眼的星星,讓整個會場都熱鬧起來了。而且她性格很開朗,我們男同學練籃球的時候,她還主動過來一起打。只要她在哪一方,哪一方准能贏。她身上那股積極向上的勁兒,就像春天的風一樣,吹得人心裡暖乎乎的。
可是,農場的生活可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美好。每天都是幹不完的重活,環境也特別單調,同學們一開始的熱情慢慢就沒了,青年隊裡到處都是混日子的感覺。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一直到了小麥春灌的時候,所有的事都變了。
因為農場地方大,人又少,春灌的任務特別重。剛開始是男女同學白天一起幹活,夜裡男同學幹。但實在忙不過來,很快女同學夜裡也得去了。農場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周圍有一條河,只有南北兩個出口能進出。我們澆的麥田在農場東邊,也不知道啥時候,有人在河東南角搭了一根樹幹當橋。這橋雖然簡單,可我們澆地圖方便,都從這兒走。
那個初春的晚上,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大約淩晨一點多的時候,四周特別安靜,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特別淒慘的求救。那聲音又嚇人又絕望,感覺就像來自地府,一下子打破了夜晚的平靜。黑沉沉的天空中,夜鳥時不時地叫幾聲,和這求救聲混在一起,讓人聽了渾身發冷。楊樹頂上乾枯的葉子被風吹得“嘩啦嘩啦”響,遠處澆地的馬燈在曠野裡一閃一閃的,看著就更詭異了。
一聽到求救聲,宿舍裡一下子就亂套了。大家都顧不上穿好衣服,有的只穿了棉衣和襯褲,有的抱著衣服一邊跑一邊穿。我也只穿了一條棉褲,抓起大衣披上,就朝著聲音的方向拼命跑。等我們跑到地方,看見隊長正從獨木橋下的水裡抱著一個人往岸上爬。我擠進去一看,心裡一驚,竟然是田爽!
在手電筒暗暗的光下,田爽的樣子看著特別可憐。她臉白得像紙一樣,嘴唇發紫,眼睛瞪得老大,全是恐懼。她拼命地喊著:“二貴,別拉我!二貴,別拉我呀!”那聲音因為害怕都變了調,每一聲都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們心裡。隊長趕緊把她背回女生宿舍,可田爽還在不停地喊,恐怖的氣氛像烏雲一樣,把整個夜空都罩住了。
回到宿舍,大家又害怕又疑惑。這個“二貴”到底是誰呀?為啥田爽這麼害怕他呢?第二天,田爽喊了一整天。隊裡怕影響大家幹活和生活,就把她安排到了遠處偏僻的衛生所小屋裡。兩天后,從市里請來了醫生,說她是受了太大刺激,得了精神分裂症。後來,田爽的父母來了,把她接走了。看著遠去的救護車,我心裡特別失落,也特別可惜,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咋就變成這樣了呢?
農場和青年隊也悄悄找過這個“二貴”,可啥都沒找到。這件事就像一個解不開的謎,一直埋在大家心裡。直到初夏的一天,我和同學澆地的時候碰到一個放羊的老羊倌,才知道了這個謎背後的故事。
當時,我們走到獨木橋那兒,看見幾隻羊在河邊喝水。我也不知道為啥,就隨口跟老羊倌說:“快把羊趕走,別讓鬼把羊拖到水裡去!”沒想到老羊倌回了一句:“你說的是二貴吧,他不禍害羊!”聽到這話,我們三個人一下子就愣住了,驚恐地看著老羊倌,大白天的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強裝鎮定,問他:“你咋知道二貴呀?”老羊倌看著有五十多歲,滿臉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臉上全是皺紋。他鼻子下面的鬍子上還沾著幾滴鼻涕,光著上身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羊皮坎肩,一股濃濃的膻味。他擦了擦鼻涕,慢悠悠地說:“知道二貴的那些人都走了,你們也知道了?”我旁邊的同學著急地說:“你快說吧,別賣關子了!”
老羊倌甩了一下鞭子,對著羊群吆喝了兩聲,才說:“六二年的時候,我們村裡有個叫賈二貴的人,家裡窮得都沒飯吃了,老婆帶著兒子跟別人跑了。他一路追到這兒,實在沒辦法了,就在旁邊那棵歪脖子柳樹上,用紮褲子的布條上吊自殺了。後來,你們農場的人把他的墳給挪了,還把那棵樹砍了,架在這河溝上當橋。每到他死的那個季節,二貴就會在這木橋上晃悠……”我們聽了,只覺得頭皮發麻,頭髮都豎起來了。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三十年就過去了。“田爽事件”的第二年,我就去當兵了,離開了農場。在部隊的二十七年裡,我一直努力,後來轉業到地方政府機關,當了副局長。我本來以為和田爽的那些事,會隨著時間慢慢忘掉,沒想到命運又讓我們碰上了。
那天,在市政府開的局以上領導幹部大會上,我看到了一個特別眼熟的人。她個子高高的,臉白白的,眉眼之間有一種成熟的味道。她穿著一身很合身的套裝,氣質特別高雅,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她嘴角一彎,露出那個熟悉的酒窩時,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這不就是田爽嗎?
我驚訝地看著她,我們的眼神對上了一下,我感覺她也愣了一下,可很快她就把目光轉向了一個官職比較高的領導,熱情地和人家握手、聊天,舉止特別大方得體。那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人了,畢竟田爽以前是個病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呢?
可我還是不死心,開會的時候,老是忍不住偷偷看她。她的一舉一動,都讓我覺得特別熟悉。會議中間休息的時候,我一個人走到沒人的地方,心裡還想著知青時候的事。突然,後面傳來輕輕的高跟鞋聲,我回頭一看,竟然是她。
她歪著頭,笑著問我:“你咋老是偷偷看我呢?”我有點結巴地問:“你是田……?”她笑著回答:“對,是我!”我驚訝地問:“你的病……?”她卻很輕鬆地說:“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在部隊當過大團長,回來又當了副局長。挺厲害啊!”
原來,她回來後從工人幹起,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也成了一名副局長,現在她叫田建英。後來接觸多了,我發現她特別聰明,反應也快,關鍵時候總能想出辦法來。有一次,在會議上領導因為上報的“五一勞動模範”名單發脾氣,氣氛特別緊張,她卻很冷靜地說名單早就提前徵求過意見了,是經過一層層討論才上報的,一下子就把尷尬的局面化解了。
再後來,她靠著自己的能力和人脈,當上了單位的第一把手局長。聽到這個消息,我打心眼裡為她高興。她從一個被詭異事件纏著、還得了精神分裂症的知青,變成了能獨當一面的領導,這中間受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努力,我們都能想像得到。
田爽的經歷,讓我看到了一個人在困難的時候有多頑強,有多能堅持。她沒有被命運打倒,而是勇敢地和命運抗爭,寫出了自己的傳奇故事。同時,我也深深地感覺到,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的想法和觀念都在變。以前那些看著特別神秘、嚇人的事,在時間的沖刷下,也沒那麼神秘了。而我們,在時代的大潮裡,也都在不停地成長、改變,書寫著自己的精彩人生。
(文章選自網上,來源:有趣的晚風)